雕刻精美的三角金炉里,三根珍贵的沙棠紫藤静静地燃烧着,清淡的香味渐渐飘远……
这香具有凝神聚气的效果,乃皇室专用,若非春闱,众人是不可能享用得到。
司赋宁手握青玉狼毫,动作流畅如行云流水,神色淡然,下笔如有神。
徐帧之的目光从众多考生中划过,落在司赋宁的身上,不过片刻,又淡淡地移开,和一个考生眼神交汇。
几乎在他们眼神交汇的一瞬间,鸦雀无声的殿内爆发出一声严厉地喝叫:“你在干什么!”
一名青衫绣海棠的考官突然上前拽住那名考生,那名考生脸上的慌乱还未来得及收敛,绝望就漫上来。
这一惊变也惊住了其余考生。
见骚动渐起,徐帧之面不改色地将戒条敲打在桌面上,“其余人安静,继续答题,否则一并视为作弊处理。”
听见徐帧之的话,所有考生立马低下头,专心应答自己的答卷,只是心绪难免被扰乱了些许。
司赋宁握着笔的手微微收紧,就在骚动的那一瞬间,她回头看了一眼,那个被抓住作弊的考生,正是她之前在殿外见到的那个眼神躲避的考生。
虽然现在为了让其余人继续作答,将那个考生不动声色地押送了下去,但这场考试一结束,那名作弊的考生就会立刻被审判。
司赋宁一边写着答卷,一边细想这件事情,考生舞弊的行为,不仅会影响到考官,也有可能会牵扯到其他考生,她想起了司逢颐,想起了徐帧之,她不知道这件事是否出自司逢颐和徐帧之的手笔,但她知道,等春闱结束,一切就会有答案。
当暮色渐晚,金乌西坠,线香慢慢燃尽,这场春闱也在徐帧之的一声“落笔”中结束了。
司赋宁迈步出去时,正巧看见徐帧之在看她,她微微颔首,再次抬眼,徐帧之已经消失在门后了。
史姝真倒是得意洋洋地走出来,揽住司赋宁的肩膀,笑眯眯地说:“我告诉你一个好消息。”
司赋宁回神,“什么好消息?”
其实她能猜到了,能让史姝真考完还能笑出来的,只有她考的还不错。
也不算辜负那日万花宴后,蓝鹤仪给他们三人补课的辛苦。
史姝真嘴角笑意明显,“我感觉我这一次可能能考上。”
光宗耀祖啊!
她奶奶等了这么多年,终于等到她考上了!
史姝真感慨地摇摇头。
司赋宁笑着拱手,“恭喜恭喜!”
史姝真笑得更开心了,她拍了拍司赋宁的肩膀,“我得回府赶紧告诉我奶这好消息!我先走了,改天出来约!”
她大笑着跑开,身影灵活地消失在人来人往的街道上。
司赋宁的面前停下一辆马车,窗帘轻轻掀开,露出了司逢颐的脸。
司逢颐朝她笑笑,“上来吧!你父亲还在府中等你。”
司赋宁垂眸上了马车,看着司逢颐气定神闲地饮茶,开口说道:“今日春闱有考生作弊被捉拿归案了。”
司逢颐撇了撇嘴,眼神似笑非笑,“所以呢?”
“没什么。”
司赋宁看到自己母亲的反应,几乎可以断定这件事一定不简单了。
司逢颐抿了一口茶水,漫不经心地说道:“科举舞弊,多常见的事情啊!”
常见吗?
常见!
但被抓住就不常见了!
这些年随着贵族势力越来越猖獗,她们收买考官的事情也不在少数,女帝不是不知道,但她一个傀儡皇帝,什么都做不了。
因此这件事所有人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鲜少有人把这件事摆在明面上,这一次作弊考生被当场抓获,不知道要牵扯多少。
当天下午,那名考生的事情就传了过来。
彼时,司赋宁正仰躺在榻上看书,临月回坐在她旁边给她剥水果。
“陆知琪,蔚州郫县寒门考生。”
司赋宁眉头紧锁,寒门考生作弊?
看来这件事比她想象的更为复杂。
寒门考生是怎么将舞弊的纸书带进去的?
要知道考官对于寒门考生可是毫不含糊搜查得那叫一个仔细,根本不存在瞒着考官把纸书带进去的情况。
除非……纸书不是陆知琪的。
司赋宁把书卷起来,有一搭没一搭地敲打着掌心,开始慢慢思索。
作弊的纸书不是陆知琪携带的,却被发现在陆知琪身上,有两种可能,一种是贵族考生携带进去,偷偷放在了陆知琪身上诬陷她,还有一种可能是陆知琪本来就想要作弊。
联想到考试前陆知琪鬼鬼祟祟的模样,司赋宁排除了第一种可能。
寒门考生一辈子就靠着科举改变命运,陆知琪为了取得高分,冒一次险作弊,也不是不可能。
但还是那个问题,纸书是谁帮陆知琪带进去的。
寒门考生带不进去,贵族考生也不会帮一个寒门考生。
那就还有……考官!
司赋宁招来了拂玉,“你去把我母亲那儿,把此次春闱考官的记录拿过来。”
她不信,司逢颐没有提前调查过这些考官。
拂玉点点头,眸光却正好看到临月回雪白的手指拈着一颗剥了皮的葡萄喂进了司赋宁嘴里,他垂下眼帘退出去,眸中闪过寒光。
司逢颐毫不吝啬,大大方方地把她的调查结果给了拂玉,由拂玉带给司赋宁。
早在一开始,司逢颐就把春闱考官的祖宗十八代调查了个清清楚楚。
毕竟,下棋的人怎么能不清楚棋子的特点呢?
司赋宁翻看着司逢颐的调查记录,越看越心惊,她敢肯定,这些考官的正夫们都没有司逢颐了解她们。
最终,司赋宁的手停在了徐帧之前面几页,记载那个叫做段桓的考官纸张上。
段桓,胤都本地人,正夫何玉珠,蔚州郫县人。
资料上面记载段桓为人刚正不阿,两袖清风,官位谏议大夫,不仅骂过女帝,也骂过太后,还骂过司赋宁的母亲司逢颐和穆国公,凭一己之力得罪了整个朝廷。
最戏剧性的便是,抓住陆知琪舞弊的人,就是段桓。
所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小姐,陆知琪舞弊案交由大理寺处理,根据关檀月大人的消息,审判结果已经出来了。”
拂玉这时候走上来了,他刚刚去打听了消息。
自从叶典卿一案后,关檀月就像彻底搭上了司赋宁的黑船,成为司赋宁钉在大理寺的一颗钉子。
“说。”
“大理寺已经向女帝和太后禀明此事,说……”拂玉微顿,“帮助陆知琪舞弊的人就是段桓的正夫何玉珠,但太后念段桓将功补过,下令斩首陆知琪和何玉珠,段桓贬官巫州司马。”
大理寺判断没有错,陆知琪搭上了何玉珠的船,何玉珠便帮她把纸书藏在了段桓的衣服里,再由何玉珠派到段桓身边侍奉的人取出来,进入考场后给了陆知琪。
段桓是真的完全不知情,只是被她的正夫坑了一把。
巫州司马?这个职位有些特殊。
巫州作为天启十大军镇之一,与上洛郡相反,它的经济非常落后,但军事力量突出。
同时巫州靠海,位于天启最南边,是一个最神秘的州郡,各种巫蛊之术都是传自巫州。
段桓在巫州能不能活过一个月都是问题,巫州人生产力落后,并且野蛮凶残,根本不服管教。
不知为何,司赋宁心中有种不实际的感觉,这件事真得这么简单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