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赋宁和太后的手交叠着,谁也没有说话,安静的气氛蔓延。
“你说,接下来该怎么办呢?”
太后没有收回手,他感受着从司赋宁掌心传来的温热,只觉得热意渐渐漫上脸来,他撇开视线问道。
司赋宁微微抬眸,“眼下众口铄金,您不如暂时退居幕后,避开风头。”
太后突然直勾勾地盯着司赋宁,“你要我放权?”
他的声音中压抑着怒气。
“不是。”
司赋宁否定,“不是要您放权。”
“那是什么?”
太后怒气不减,眸中却带着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一点儿委屈。
“是把明面上的权力和势力转移到暗处,不要成为别人的靶子。”
司赋宁心中想到了太后手中掌握的剑南郡盐铁权,眼中闪过凝重。
太后皱着眉,“哪有那么简单?”
的确不简单,也并非是这几日能够转移的,但是此次的太史令上书联合蓝若寺湛寂禅师的预言,单单是针对太后,似乎也说不过去,说不定事情会有新的转机。
太史令沈清嘉是司逢颐的人,司赋宁不信这件事和她的母亲没有关系,对于司逢颐的为人处世,她不相信司逢颐的目标仅仅只是一个太后。
司赋宁思索一阵,问道:“太后是否已经完全掌握剑南郡盐铁权了?”
太后眸中划过暗色,不回答她的问题,反而问道:“你怎么知道剑南郡盐铁权在我手中?”
司赋宁轻笑,“我猜的。”
太后挑眉,“猜的?”
“太后放了那群作弊的考生,定然是贵族拿了什么东西来换,恰好剑南郡新上任了一位寒门转运使,我就小小地猜测了一下。”
司赋宁轻笑着看着他,似乎一点儿也不因太后的猜忌而生气。
太后轻哼了一声,虽然司赋宁的回答漏洞百出,但他也没真想针对她,毕竟剑南郡盐铁权一事,只要有人敢查,就一定会查到他身上。
他只是不想从司赋宁口中,得出司赋宁调查自己的结论。
“和剑南郡盐铁权有什么关系?”
太后问道。
“剑南郡盐铁权这块肉太肥了,既可以做让人眼红的诱饵,又可以做利益交换的筹码。”
此次针对太后的布局,剑南郡盐铁权很可能就是破局的关键。
“你想让我把剑南郡盐铁权让出去?”
他脸色微沉,胸口微微起伏。
对于太后丝毫没有耐心听别人把话说完这个毛病,司赋宁颇为无奈,她解释道:“剑南郡盐铁权一旦放出去,就会有各方势力争夺,到时候不仅可以转移注意力,而能将计就计。”
太后的表情依然充满了对剑南盐铁权的不舍,司赋宁微顿,开口说道:“贪心不足蛇吞象,剑南郡盐铁权不一定会落到别人手中。”
太后目光灼灼地看着她,“什么意思?”
司赋宁难得卖了个关子,她神秘地笑笑:“明日自会有分晓。”
太后期待的目光黯淡下去,虽然司赋宁这样说,但他眉间仍然染上几分担忧。
见他忧心忡忡,司赋宁清冽的眉眼柔和下来,黑曜石般的瞳孔仿佛被揉进了一缕春色,明媚动人,她拉着太后的手,向他保证:“放心,剑南盐铁权,一定会是你的,我不会骗你的。”
太后怔怔地看着她许久,他略显慌张地移开视线,只是脸颊泛起了淡淡的绯色。
……
下午,史姝真率军离开胤都时,司赋宁去送她。
天空突然飘起了微雨,史姝真银甲红缨,英姿飒爽。
司赋宁站在城门高台之上,看见风将史姝真的皮肤吹得猎猎作响。
尽管雨点打湿了她的战甲,但她眉宇间的意气风发却那样醒目。
征战沙场、保家卫国,一直都是史姝真的梦想。
史姝真似乎看见了城墙上的司赋宁,她举起手中的百鸟朝凤枪,红缨飘荡,如同跃动的流火。
司赋宁勾唇,只需一个眼神,她便能明白史姝真的想法。
史姝真自然知道自己此次上战场的机会,是司赋宁争取来的,她心中坚定,此战她一定要胜。
“看够了没啊?”
一旁无好友来送的秦暮微酸了,她嫌弃地看了一眼史姝真,驾马走在了史姝真前头。
史姝真冷哼了一声,朝着司赋宁挥了挥手,赶紧迎头赶上。
十万人的出征,军旗在风中飘扬。
此去北境安国土,旌旗十万斩阎罗。
司赋宁一直目送出征军队到再也看不见,一次性从胤都调走了十万人的军队,若是此刻天启发生内乱,那可就遭殃了。
她挑了挑眉,心中有了一个大胆的推测。
第二天的朝廷之上的一片震恐证明,司赋宁的推测灵验了。
陇西郡郡王高熹起兵了,以“清君侧”为名号。
举兵二十万,浩浩荡荡,一路朝着胤都进军,所遇州郡,一律大门直开,无一阻拦。
毕竟,谁也不想趟这潭浑水?
无非是天下之主换个人,她们这些地方的郡王和刺史还是一样生活,所以干嘛要劳民伤财去掺和呢?
陇西郡虽然并非天启十大军镇之一,但地广人多,土地虽贫瘠,但骑兵凶猛,俨然也是一支虎狼之师。
女帝现在焦头烂额,眼下胤都内兵力空虚,如何能对上陇西郡王高熹的二十万大军?
人人都知道,“清君侧”是假,夺权是真。
无非是拿太后做个幌子罢了。
眼下太后和女帝反倒成了一根绳子上的蚂蚱。
“陛下,微臣有一计,或许可解眼下燃眉之急。”
眼看女帝在御书房走来走去,绕的司赋宁头都晕了,她适当地站出来说道。
“当真?”
女帝现在是死马当活马医,只要有人提出计策,她也会采纳,总比无动于衷好。
司赋宁拱手,从怀中取出了天启的地图,铺开在女帝面前。
陇西郡位于天启国的西北,占据了天启几乎三分之二的领土,但过于贫瘠,自古以来都是无人愿意驻守,高熹也不例外,她是因为犯错才被贬官到陇西郡做郡王,明升实贬。
要知道高熹在胤都时,可是担任的冠军大将军一职,可见其军事能力突出。
此次起兵,高熹倒像是早有预谋,太后一事只是给她提供了堂而皇之的借口。
高熹要想朝着胤都进发,必经之地除了一些小的州郡,还有一个天下十大军镇之一的夔州。
夔州位于天启中部,山水丰饶,土地肥沃,经济发达,民富兵强,其他人不敢拦着高熹,但夔州刺史魏琅可不一定怕她。
胤都无兵,却可以借兵军镇。
关键在于,如何借?用什么借?
“陛下,借兵夔州,请夔州刺史魏琅出兵平叛。”
司赋宁的手指点在了地图上夔州的位置。
女帝深深地皱眉,“可如何使魏琅同意出兵平叛?”
“利益打动。”司赋宁的手指又点在了位于夔州下方的剑南郡位置,“用魏琅心动的利益去交换,比如剑南郡盐铁权。”
女帝的脸色反而古怪了起来,她避开司赋宁的视线,略微有些尴尬地说道:“可说着剑南郡的盐铁权也不在朕手上啊!”
司赋宁当然知道剑南郡盐铁权不在女帝手中,她此刻只是对女帝的反应感到失望。
掌握剑南郡的盐铁权意味着直接掌握了剑南郡,而剑南郡不仅是天下十大军镇之一,更是天启除了陇西郡外最大的州郡,这样重要的地方,被拿去交换了,女帝竟然没有表现出丝毫的不愿。
司赋宁目光闪烁,把脑海中纷杂的念头甩开后,郑重地单膝跪地,朝着女帝说道:“陛下,经过这么多天的打探,臣得知剑南郡盐铁权掌握在太后手中,臣一定会想尽千方百计,让太后交出剑南郡盐铁权,以解陛下之忧。”
此刻,女帝的眼中闪烁着泪光,她顾不得思考剑南郡盐铁权是如何到了太后手中的,就已经被司赋宁的忠心耿耿感动得眼眶微红。
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
女帝为自己身边有如此忠臣感到欣慰,她亲自扶起司赋宁,拍了拍司赋宁的肩膀:“爱卿啊!你让朕说什么好呢?”
司赋宁立刻说道:“为陛下分忧,臣子本分。”
女帝深深地被司赋宁的赤胆忠心震撼了,差一点儿老泪纵横,她咬咬牙,哽咽地说:“爱卿小心!性命为重!”
能让女帝说出性命为重这四个字,已经实属不易,司赋宁也就懒得探究她这句话有几分真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