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奚族中天启奴隶两千人,天启官员五人。
司赋宁见到她们时,天启的官员表现得异常激动。
“刺史大人!”
“我们就知道,我们总有一天还能够回到刺史府的!”
“大人真是活菩萨转世!”
“大人……”
司赋宁听着她们讨好的话,再看看她们痛哭流涕的脸庞,终于明白同样是天启朝的官员,为何孟羽颉混得那么惨了。
司赋宁表情不变,她垂眸看着抱着她大腿涕泗横流的官员,“大人很感动吗?”
抱着司赋宁大腿的女官微愣,随即像看救世主一般看着司赋宁,“大人,你就是我们的救命恩人,对我们有再造之恩,我们怎么能不感动?”
司赋宁轻笑一声,“真会说话!”
她的语调意味深长。
然而那个官员并没有意识到,她反而眼泪更加汹涌,心中暗自喜悦。
那些在卫奚一族备受折磨的百姓瞧着官员的模样,心中连嘲讽都不屑,这些官员在卫奚族靠着巴结讨好卫奚族人苟活,现在换了主子又装成这副模样。
可不就是个猪狗不如的东西吗?
长达数年的折磨,早已经让这些百姓对天启朝的官员失去了信心和尊敬。
起初她们被天启朝官员抛弃时,她们心中只有不可置信,当天启朝官员为了活命向着她们自己人举起屠刀时,她们对天启朝的官员只有仇恨。
对天启官员苟且偷生的面孔司空见惯的百姓们移开视线,只是注视着这位刚刚到任就能将她们解救回去的刺史。
“让你们沦落为奴隶,倍受折磨,这是官员的失职,朝堂的无能。”
司赋宁不动声色地踢开了抱着自己大腿的官员,对着这群眼神显得麻木和滞涩的百姓行了一礼,“作为巫州刺史,我向诸位道歉。”
文臣执笔,不能为百姓谋利;武官握剑,不能为保卫百姓。
这样的朝廷又有什么用处呢?
百姓们微微睁大眼眸,看着这位新任的刺史。
这恐怕是天启朝第一位朝着百姓行礼的刺史大人了吧!
百姓们心中有怨气和仇恨,但不代表她们不明事理。
无论是沦为奴隶,还是被天启朝的官员出卖,从始至终和这位刚来的刺史又有什么关系呢?
反而,还是这位刺史大人救她们脱离苦海。
“大人,我们万万担不起您这一礼。”
从百姓人群中走出一人,看上去不过二十多岁,但目光坚毅,身材高大,在百姓之中很有威信。
她说话条理清晰,她来到百姓面前,朝着司赋宁行礼:“理应是我们感谢刺史大人的救命之恩!”
百姓们也随着这人的动作,弯着腰低低地拜服。
司赋宁一时间陷入沉默,她心中酸涩,“我是巫州刺史,你们是我的子民,带你们回家是我的责任!”
她目光落在满身伤痕的百姓们身上,眼眶微红。
“谢大人!”
代替百姓说话的那人慢慢直起身子,其余的百姓也随着站直。
她们看着这一位双眼泛红的刺史,心中第一次对未来有了期望。
也许,属于她们的未来,已经到来了。
带着百姓们回去,是一个漫长的过程。
司赋宁自己快马加鞭,尚且行了半日,何况带着这么一群两千人的负伤百姓。
但实际情况,却远远出乎了司赋宁的意料。
百姓们对于回去似乎有一种执念,她们没人喊累,也没人喊痛,双脚流出脓血,但没有一个人停下前进的脚步。
她们要回去!
回属于她们天启人的云中县去!
她们自由了,她们不是奴隶!
她们是人!
司赋宁本来于心不忍,想要她们歇息会儿,但目光与那一双双渴盼和通红的双眼对上时,阻止的话堵在了嗓子眼儿。
反而是那五个天启朝官员累的满头大汗,粗喘着气。
其中一个甚至跑过来给司赋宁吹耳边风。
“大人,大人,要不咱们休息会儿吧?”
那女官小心翼翼地看着司赋宁的脸色说道。
“你很累吗?”
女官控制不住的喘气声像一只母猪临死前发出的喘息,司赋宁冷声问道。
那女官咽了咽口水,慢慢摇了摇头,讪笑道:“不……不累!可以坚持!可以坚持!”
司赋宁嘴角嚼着冷笑:“那样最好!”
天色暗沉,云中县南方堡垒的轮廓渐渐在百姓眼中浮现。
“到……到家了!”
泪水溢出了百姓们的眼眶。
“到家了!”
“到家了!”
人群中爆发出叫声,百姓们颤抖着抱紧了自己身边的亲人。
时隔多年,她们终于回到了她们的故乡。
镇守南方堡垒的守将于红杉将军也打开大门,亲自迎接。
“参见大人!”
于红杉朝着司赋宁抱拳道:“恭喜大人得胜而归!”
只身一人将卫奚族的天启百姓带回去,这是比千军万马得胜更光荣的胜利。
于红杉看着司赋宁,眼中满是钦佩。
她们本是高熹培养的人才,在被司赋宁接手时,难免心中会有不服气,但司赋宁逐渐在用能力征服她们。
“找些牛车,把百姓们送回去吧!”
司赋宁目光下移,百姓们破旧的草鞋都快被鲜血浸湿,她对着于红杉说道。
“是!”
于红杉连忙去安排。
最后,乘坐着牛车,司赋宁带着百姓们回到了刺史府。
看着巍峨高大的刺史府大门,百姓们颤颤微微地相互搀扶着,眼泪再一次汹涌而出。
刺史府灯火通明。
门渐渐打开。
程雪呈、孟羽颉和临月回等人举着灯,露出了笑容。
“妻主……”
临月回第一时间提起裙摆,朝着司赋宁跑去。
他扑进了司赋宁的怀中,司赋宁也紧紧抱住了他。
“我回来了。”
“别担心。”
司赋宁安慰地拍了拍临月回的背,感到一阵难言的心安。
临月回搂着她脖子的手紧了紧,把自己的脸颊埋在司赋宁的颈窝,轻嗅着司赋宁身上冷淡的梅香。
善意地等待着这一对情侣温存完毕,程雪呈才上前说道:“我就知道,大人能成功!”
孟羽颉也凑上前,郑重地朝着司赋宁抱拳道:“大人,末将一辈子没佩服过谁,您是末将第一个敬佩的人!”
孤身前往卫奚一族,这是无与伦比的勇气,毫发无伤地从卫奚族把百姓带回来,这是令人佩服的实力。
司赋宁笑了笑,说到底,她还是沾了她娘的光,和她自己的能力可没什么关系。
但她不能直接将她娘的情史说出来,只是转移了话题。
“百姓们都累了一天了,雪呈你接下来安排一下她们的住处。”
司赋宁看着程雪呈。
程雪呈点头:“大人放心。”
目光突然扫到了站在原地不敢看孟羽颉的天启官员,司赋宁挑了挑眉,差点儿就把这些废物忘记了。
“在休息之前,我有一个重要的事情要处理。”
司赋宁的目光很快让天启朝的官员感到了不安。
“孟将军,我初来乍到,并不知道这些天启官员做了什么?”
“请你把她们曾经做过的事情一一说出来吧!”
五个天启朝的官员彻底慌了。
冷汗浸湿了她们的衣衫,她们面色惨白地看着孟羽颉,却只从这位将军眼中看到了刻骨的仇恨。
孟羽颉走到了中间,她指着那五位官员,手背青筋暴起。
“她们!”
“就是她们!”
孟羽颉顿了顿,压制住自己的杀意。
“她们作为天启朝的官员,不仅没有保护百姓,反而……”
“投靠异族,屠杀百姓!”
完了!
全完了!
那五位天启朝官员腿软地跌坐在地上,有胆小者甚至流出了尿液。
司赋宁为临月回遮住了眼睛:“别看,脏了眼睛。”
临月回心中为司赋宁贴心的举动泛起了甜意,他抿了抿唇,乖乖地任由司赋宁蒙着眼睛。
“她们甚至帮着异族追杀我们自己人!”
“她们该死!”
孟羽颉甚至闻到了自己嘴里翻涌的血气。
百姓们和这五位官员朝夕相处,怎么能不知道她们的嘴脸?
在受到卫奚族奴役的这些年,天启朝官员做得甚至更过分!
没有人比她们更痛恨她们了!
在孟羽颉的一声声痛诉中,百姓们曾经痛苦的伤疤再一次被掀开。
人群中不知道是谁率先喊出了:
“凌迟处死!”
很快,这声音连成一片。
“凌迟处死!”
“凌迟处死!”
“凌迟处死!”
司赋宁抬手,声音慢慢消退。
百姓们看着这位刺史,期待着她做出最终的决定。
司赋宁冷冷地注视着那五位天启官员,在她们绝望的眼神中,说道:“把她们全部……凌迟处死!”
不能保护百姓乃是失职,屠杀百姓就是丧尽天良。
人群中传来欢呼。
士兵将早就走不动路的五个人拖了下去。
剩下的事情由程雪呈处理,司赋宁牵着临月回回到了云光楼。
“月回,你会不会觉得我很残忍?”
司赋宁心中有些忐忑。
临月回从小在市井中长大,就算见识过人性之恶,也不会有凌迟处死这样血腥,她担心临月回会心存芥蒂。
临月回把头轻轻靠着司赋宁的肩上,屋子里没有点灯,皎洁的月光铺满了两人全身。
他比划着手势:“我知道的,她们是罪有应得,妻主是最好的人,一点儿也不残忍。”
月光下,他的眼神充满依恋和爱慕。
让人能够明显感觉到,眼前这个人就是他的全部,是他比生命还重要的爱人。
司赋宁心中一片柔软,她凑上去,轻轻吻了吻临月回的唇角。
她想,临月回就像此时的月光,总能带给她独一无二的心安。
临月回微微垂眸,眼神泄露他的不安。
司赋宁捏了捏他的手,“怎么了?”
他咬了咬唇,眼中漫上了几分泪意,他慢慢比划着手势:“妻主,我一直怀不上孩子,你不会慢慢厌恶我吧?”
司赋宁又气又心疼,气得是临月回竟然这样不相信她,心疼临月回的敏感和没有安全感。
她捧住临月回的手,额心与临月回的眉心相贴。
明明她们靠得很近,却没有一丝暧昧,反而有种淡淡的美好和安宁在空气中流淌。
临月回清楚地听到她说:
“我永远爱你。”
“司赋宁永远爱临月回。”
眼泪从临月回眼角滑落。
司赋宁永远爱临月回,可溪亭痛恨南州。
他不再是前世的南州了,他现在是临月回,是司赋宁爱着的临月回。
……
第二日,传信的白鸽落在了文渊殿的窗前。
司赋宁从白鸽的腿上拆除了信筒,薄薄的纸卷落在她的掌心。
韩清宁的人生被仔细地记载在上面。
随着一条条夏冰调查的结果看过去,司赋宁神情莫测。
所以,韩清宁是在下一盘大棋吗?
司赋宁自己是棋子,太尉府是棋子,女帝是棋子,整个天启朝也是棋子。
棋手除了韩清宁,还有谁呢?
想到了嫁给韩清宁的司暮雪,司赋宁心中发出叹息。
但是,棋子太过强硬,韩清宁这个自大的棋手可不一定能够掌握得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