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当然知道!”
银翎愤怒地盯着寒易。
“是你不知道你在做什么!”
“你怎么能反悔?”
“而且这是用我的血换的。”
又不是用你的血!
你激动个什么劲儿!
银翎眉头紧蹙,不满地看着寒易。
寒易阴沉着脸,“我这是保护你。”
寒易亲眼目睹了父亲是如何被人类欺骗,被人类分尸,而那时候的银翎还是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小孩。
寒易后悔了。
他不应该把银翎宠溺成这般模样。
过于天真、毫无警惕,轻易地就相信了人类。
司赋宁唇瓣毫无血色,后背的伤口不断地溢出鲜血,再这样下去,她可能就会死于失血过多了。
“我是巫州新上任的刺史,若是今日我能够活着离开,我能够为你们带来更大的利益。”
司赋宁抿了抿唇,看着寒易。
寒易冷笑,他轻挑剑眉,“利益?”
“巫州刺史向来都是没有的草包,你能带来什么利益?”
鲛人族虽然生活在海域,但不代表他们对于外界的事情一无所知。
巫州的四大族完全掌控了巫州,鲛人族先前在她们手中吃了不少的亏。
“我知道你们时刻面临着四族的威胁,我可以帮你们解除来自人类的威胁。”
司赋宁感受着越来越冰冷的身体,心道不妙。
“你觉得我会相信你吗?”
就算相信眼前这个人类有这样的能力,寒易也并不觉得眼前这个人类会真心帮助鲛人,毕竟,人类有一句话,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对待同样是人族的少数民族,尚且会狠下杀手,更别提他们这群鲛人了。
司赋宁能感觉到眼前这个鲛人对于人类的巨大的敌意,她的呼吸声越来越沉重,“你怎样才肯相信?”
眼皮越来越沉重,司赋宁咬着舌尖,强行保持着清醒。
寒易瞥了一眼固执地挡在司赋宁面前的银翎,本来想要脱口而出的拒绝,被咽了下去。
沉默了一会儿,寒易的目光从被司赋宁的鲜血染红的海面上划过。
“你自废武功,我就相信。”
司赋宁瞳孔微睁。
“怎么?不愿意吗?”
寒易冷冷地说道。
“你怎么能这样?”
“你太可恶了!”
银翎仿佛与司赋宁是同伴,他指着寒易的鼻子,咬紧了下唇。
寒易扫了他一眼,没说话,依旧盯着司赋宁。
能捡回一条命就不错了。
司赋宁看着寒易,“好。”
司赋宁从三岁开始习武,师从于当时的江湖第一、剑道魁首云卿,对于当初刚刚穿越过来的司赋宁而言,这个世界最吸引她的就是这些武功、内力。
而现在,司赋宁要亲手将这些,陪伴了她无数个春夏秋冬,花开花谢的武功,全部抹去。
她没有犹豫,小腹之中的内力渐渐如戳破了皮的气球,内力全部从她身体中逸散。
司赋宁当初修炼内力时,费了好大一番苦功夫,但驱散内力,却如此容易。
缺少了内力的庇佑,司赋宁感觉到这具浸泡在海水中的身体,仿佛瞬间失去了生命力。
她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青白,纤长的睫羽上仿佛结上了一层冰霜。
寒易知道,以这个人类现在的状态,能不能活着走出鲛人领海都是个问题。
他沉默着,朝着包围司赋宁的鲛人们招了招手。
从司赋宁后方撤退,司赋宁强撑着最后一点意识,吃力地朝着岸边走去。
轻微一动,背后被扯动的伤口就发出尖锐的刺痛,眼前时不时出现的昏黑向司赋宁发出预警。
撑不下去了。
但她自己也不知道支撑着她自己的是什么。
她一步一步地踉踉跄跄地离开了鲛人的视线,身后的伤口在深黑色的石滩上留下一串血红色的印记。
“你太过分了!”
银翎看着这个人类离开的背影,突然鼻头一酸,眼泪不自觉地落下,珍珠沉入海底,但他却没有感觉到。
他朝着自己的哥哥吼出这句话后,红着眼眶沉入了海底。
寒易握紧了拳头,他的目光落在礁石上的血迹,心中隐隐感到了难受。
不!
他不该对人类心软。
寒易咬紧牙关,眼中浮现了怒气,似乎在为自己刚刚对人类心软而不可避免地产生了愤怒。
……
云卿远远地看见雾中浮现出一个熟悉的身影。
几乎一瞬间,他的眼泪就夺眶而出。
“昭和。”
司赋宁浑身都是鲜血,像是一个血人。
凭着本能辨认出了熟悉的声音,司赋宁心中一松,意识顿时消散。
云卿心脏都要停止跳动,他飞身上前,将司赋宁倒下的身体接住。
在触碰到司赋宁背部的那瞬间,云卿心中重重地颤了一下,鲜血瞬间染红了他的双手。
“昭和!”
云卿自己仿佛也无法呼吸了,这一声仿佛是从他的喉咙中挤压出来的,嘶哑又尖锐。
云卿把司赋宁带回了南诏的族地。
南诏的巫医正替仍处在昏迷的司赋宁上药。
巫医满头大汗,看着有些手足无措。
“这……这不行啊!”
仅凭药物是不能将司赋宁背上的伤口愈合的,伤口太大了,需要缝合。
“什么不行?”
云卿红着眼眶紧紧盯着巫医。
巫医被他的模样吓到了,她急忙解释道:“她的伤口太大了,需要缝合!”
“那就缝啊!”
“你在犹豫什么?”
云卿朝着她吼道。
巫医身体一颤,咽了咽口水:“可是没有麻药!”
云卿僵住了身体,“为什么没有麻药?”
“用……用完……完了。”
巫医小心翼翼地瞧着云卿的脸色,生怕他下一秒就把剑架在她脖子上。
“用完了就去做啊!”
“你是干什么吃的!”
“为什么不提前准备!”
云卿目眦欲裂地呵斥着巫医,却在最后一句话时,浑身泄气了一般,声音失去了威力,带上了哽咽的哭腔。
“你……”
云卿的泪水再一次涌出,他把手放在嘴边用力咬住,仿佛这样才能止住他的哭声。
“云卿……”
阁罗凤心疼地把云卿的手拿开,伸出了自己的手,放在了云卿的嘴边。
云卿坐在司赋宁的床边,他抓住阁罗凤的手,却没有咬下去,反而抱住阁罗凤的腰,忍不住地哭了出来。
阁罗凤温柔地抚摸着他的背,眼眶也红了一圈儿。
最后,无奈之下,巫医只好在没有麻药的情况下,给司赋宁缝合。
那道狰狞的伤口贯穿整个背部,巫医下手都显得不忍。
司赋宁的手脚被绑在了床上,防止她因为疼痛而挣扎。
当锋利的针刺入皮肉时,陷入昏迷的司赋宁身体剧烈的颤动了一下。
随着疼痛的加剧,她虽然意识不清,但仍然感受得到皮肉缝合的痛苦。
“嗯!”
司赋宁无意识地开始闷哼。
冷汗渐渐从她额头上溢出,身体因为疼痛而痉挛。
云卿的眼泪没有停止过,他想,昭和从小到大哪儿受过这样的折磨。
越想,眼泪就淌得越凶。
整整三个时辰,司赋宁像是经历了一场严酷的刑罚。
冷汗将阁罗凤为她换上的干净衣物浸透,她的嘴唇干裂出血,整个人狼狈到了极点。
巫医终于松了一口气,她擦了擦脸上的汗,发现自己的衣袖也被汗水浸湿。
处理好司赋宁身上的伤口后,云卿为司赋宁擦拭着汗水。
阁罗凤去准备炼制鲛血丹,鲛血丹的炼制非常简单,之所以难得,只是因为鲛人血的药材非常难得。
“师傅……”
司赋宁挣扎着睁开眼,她想要举起手。
云卿吓了一跳,赶紧把她的手放回去,要是伤口崩裂了,那刚刚的折磨不就白受了吗?
“怎么了?”
云卿凑近她,免得司赋宁说话难受。
“鲛血丹……”
云卿听见她有气无力的声音,赶忙安慰:“你放心,罗凤已经去炼制了,很快就好了,别担心……”
司赋宁的伤可能无法把鲛血丹送到宋府,但若是没拿到鲛血丹,宋景珩肯定会一直惴惴不安。
她继续说道:“师傅,您帮我把鲛血丹……送到……”
她微微停顿,等到再恢复了些力气,才慢慢说道:“送到……剑南郡宋佩菱宋大人府上,别说……我的情况……”
云卿点点头,替司赋宁擦去刚刚又冒出来的汗珠,“你放心,师傅会送到的。”
“多谢师……”
司赋宁话还没说完,再一次陷入了沉睡。
能让司赋宁完全放心的,只有云卿了。
在阁罗凤把鲛血丹交给云卿时,云卿没有耽搁,迅速踏上了前往剑南郡的道路。
三天后,云卿站在宋府大门前,叩响了门。
“谁啊?”
门童推开门,疑惑地看着云卿,打量了云卿全身的穿着,他小心问道:“大人,您找谁?”
云卿冷冷撇了他一眼,“我来找宋佩菱,你告诉她,她要的东西到了。”
云卿倒是要看看是谁,能让昭和豁出命也要拿到鲛血丹。
他完全把司赋宁先前叮嘱的话抛在了脑后。
门童听到云卿大呼宋大人的大名,腰弯的越发低了,神情更加恭敬。
“大人您稍等,我这就去通报。”
没过多久,宋佩菱就亲自来大门口迎接云卿了。
她真没想到,竟然能真的找到,而且动作这么快。
宋佩菱看见陌生的云卿时,显然微微愣了一秒,随即,她朝着云卿行了一礼,无论如何,这是她该做的。
“请问是司大人派您前来的吗?”
云卿点点头,被宋佩菱迎进了府内。
大厅内,云卿坐在宋佩菱对面,他看着宋佩菱,开口道:“我要见需要鲛血丹的人!”
他从年幼握剑时,就知道他自己会是江湖第一,因此从小骄傲,习惯了发号施令。
云卿也丝毫不觉得在宋佩菱这个作为剑南郡真正掌权人的面前,这样说话有什么问题。
宋佩菱犹豫,若是旁人也就算了,但宋景珩的身份……
“这……不是我不愿,而是实在是不方便。”
宋佩菱知道自己的理由很牵强,毕竟,她给司赋宁的借口是她的正夫。
“不方便?”
云卿的神色越发冷了,“那就别想要鲛血丹了!”
他的徒弟武功尽失,受尽折磨才换回来的东西,就值这么一句不方便?
宋佩菱无奈,听着眼前这位的语气,倒不像是司大人的下属,这让宋佩菱也不知道该用什么态度了。
“是我。”
“需要鲛血丹的是我。”
宋景珩被秋语搀扶着,从门口走进来。
他静静地看着云卿。
“你?”
云卿从座位上站起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握住了宋景珩的手腕。
云卿的速度太快,几乎没人能反应过来。
“你……你要干什么!”
秋语见自己主子被云卿抓住手腕,吓得出了一身冷汗。
宋景珩还算冷静,这个人对他并无杀意。
云卿虽然不会医术,但简单地号个脉还是难不倒他。
松开了宋景珩的手,他眉头紧锁:“你怀孕了?”
宋佩菱似乎察觉到眼前之人似乎不认识宋景珩,她松了口气。
“是。”
宋景珩点头。
“你肚子里的孩子是谁的?”
要是这孩子不是昭和的,云卿能够被气死。
宋景珩:“我没有义务回答你这个问题。”
“呵,”云卿冷笑,“没有义务?”
“你如果想要鲛血丹,就必须回答我。”
云卿眼神冰冷。
宋景珩没有回答,反而问宋佩菱:“姐姐,这颗鲛血丹你付出了什么代价?”
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何况是鲛血丹这么珍贵的东西。
宋佩菱顿时表情古怪。
代价?
好像也没什么代价?
“我就和司大人说了一下。”
宋佩菱着实没想到,司赋宁这么给力。
“司大人?”
“哪个司大人?”
不一定是司赋宁。
没错,不一定是司赋宁。
天下有那么多人姓司。
宋景珩手脚冰凉,其实他心中清楚,姓司,还处在巫州的官员,只要司赋宁。
“自然是司赋宁司大人啊!”
宋佩菱心想,不然是哪个司大人?
“怎么,我徒弟为了给你拿到鲛人血,武功尽废,差一点儿不能活着回来,你还不知道她是谁?”
云卿眼眶被气得通红,他恨不得把司赋宁遭受的罪全施加到眼前这个人身上。
“什么……”
“这怎么可能?”
不是不爱他吗?
不是骗他的吗?
那为什么?
为什么这么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