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赋宁刚回府，就被司逢颐叫进了书房。
“储光曦的事情你不要插手！”
司逢颐的第一句话就是这个。
“好。”
司逢颐诧异地抬头，看向司赋宁的目光惊疑不定。
这么轻松地答应了？
司逢颐心中微妙。
司赋宁笑了笑，“很多事情非人力所能及，我只是认清了自己。”
司逢颐挑了挑眉。
不！
自己女儿不是认清楚了自己，而是认清楚了她这个当母亲的。
况且，司逢颐不认为司赋宁没有改变结局的能力。
或者说，当下的局面，最能够使其两全其美的，就只有司赋宁。
司赋宁说：“如果没事，我就去秋蘅院了。”
看看她两个小崽子怎么样了。
司逢颐点点头。
秋蘅院内，临月回躺在摇椅上，乌黑的长发被发带松松束住，衬得他肤色玉一般白，清隽的脸上带着柔和的笑意，给人春风拂面的柔和，两个小孩趴在他怀中，画面美好如诗。
司赋宁眼神柔和下来，她放轻了脚步，绕到了临月回的身后。
临月回依旧没有发现司赋宁，他轻轻抱着两个小崽子，心中不知道在想什么。
司赋宁替他理了理发丝，他惊讶地回头，撞进了司赋宁含笑的眸子里。
……
老臣们的死谏也没拦得住女帝杀储光曦的心。
行刑那天，是一个艳阳天。
百姓们自发聚集在刑场，眼眶微红。
储光曦为官二十年，清正廉洁，为无数人沉冤昭雪，深受百姓爱戴。
从储光曦被绑上了绞刑台的那一刻开始，女帝与百姓的距离便渐行渐远了。
司赋宁站在高楼之上，能够将下面的场景尽收眼底。
她内心明白，储光曦的事件里，即使不知道司逢颐扮演了什么角色，也能察觉到司逢颐动的手脚。
司逢颐想要的，是女帝的位置。
司赋宁闭了闭眼，将内心的挣扎平复。
令司赋宁诧异的是，储光曦从被绑上绞刑台到行刑，她始终未发一言。
整个行刑过程安静到可怕，除了人群之中时不时传来的抽泣声。
看着百姓们红着眼眶，满脸愤恨的模样，司赋宁不得不感叹，司逢颐的这一步棋，简直要了女帝的半条命。
然而，坐在龙椅上的女帝，却对这一切一无所知。
也许她知道，但她不在乎。
她也许会想，天启皇朝已经延续了两百年，不会有什么能够捍卫凤氏一族的统治。
在储光曦死去的同时，先帝之子凤鸣意公主自刎于公主府的消息也传来。
“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
司赋宁微微叹息，心中被难言的苦涩淹没。
储光曦与凤鸣意公主并未留存子嗣，凤鸣意公主无法生育，而储光曦更是做到了真正的一生一世一双人。
皇宫之中，女帝阴沉着脸，心情并不如意。
她以为她杀了储光曦，就能警示天下之人。
顺他者昌，逆他者亡！
却没想到得到了这样的结局。
没错！
郜国长公主俱文珍进宫了，手中拿着天启开国皇帝赠予他的尚方宝剑。
一路上畅通无阻，无人敢阻拦。
径直闯进了御书房，正在龙椅上和吕青亲密的女帝一慌。
随之而来的是深深的愤怒。
她面色沉沉地看着俱文珍，“长公主擅闯皇宫，是不把朕这个皇帝放在眼里吗？”
俱文珍闻言反笑，他年轻时是征战沙场的将军，老了也是备受天下尊敬的郜国公主，别说把女帝放在眼里，就算是先帝见了他，也得规规矩矩的！
“陛下，你小时候我还抱过你，当时先帝嘱咐我，好好辅佐你，谁知你如今色迷心窍、昏庸无道？你辜负了先帝对你的期望！”
俱文珍愤怒地看着她道。
女帝在太后走后，哪里受过这样的气，她一时间脸色铁青，重重地将茶杯摔向俱文珍：“你放肆！朕是皇帝！”
俱文珍大失所望，摇了摇头：“本以为你能悔改，却没想到你仍然冥顽不灵！”
他在女帝震惊的眼神中，抽出了尚方宝剑。
百年未将此剑抽出，仍然不影响宝剑的光芒和锋利。
“此剑上打昏君，下斩奸臣！”
俱文珍握着剑，冰冷的眼神让女帝心颤了颤。
“今日，我只好替天启朝除掉这祸国的妖孽！”
他剑指吕青。
即使俱文珍年轻时身经百战，现在也被衰老腐蚀了身体。
他朝着吕青走去，吕青顿时吓得惊慌失措。
“陛下……”
除了抓住女帝这个救命稻草，吕青已经别无他法。八壹中文網
女帝自然也不可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爱妾死去，挡在了吕青身前，她冷笑着：“俱文珍，难道你敢杀朕吗？”
她表面镇定，手却不由自主地颤了颤，心也提了起来。
俱文珍恨铁不成钢，他执起另一只手的剑柄，狠狠地敲打在女帝的头上。
女帝头晕眼花，不知道是被打的，还是被气的。
“你……你……”
女帝浑身都在发抖。
她身为天启朝的统治者，竟然被人打了脑袋！
这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女帝此刻的面孔因为暴怒而显得狰狞。
“陛下，希望这三下能将你的理智唤醒，能使你清醒！”
俱文珍道。
他绕开女帝，在吕青目眦欲裂的眼神下，举起了宝剑。
“陛下！”
吕青闭上眼，发出一声尖叫。
“啊！”
一声痛呼传来。
不是吕青，而是俱文珍。
吕青颤抖着睁开眼，看见女帝此刻狰狞地掐住了俱文珍的脖颈。
吕青吓得连呼吸都停滞了。
俱文珍剧烈地挣扎，手中的剑被女帝甩出去。
他不可置信地看着女帝，看着这个他看着长大的孩子变成了这样一副魔鬼的样子。
“凤……御……灵……”
“天启……迟早……毁……”
“毁……在……”
“你……”
手上……
俱文珍的话没有说完。
女帝看着手下完全没了起伏的身体，手渐渐移开对方的脖颈，乌青的於痕刺目。
她颤抖着手去试探俱文珍的鼻息，许久，她失神地跪坐在地上。
怎么会这样？
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
她杀了俱文珍？
她亲手杀了俱文珍！
吕青不敢出声，现在女帝的样子疯魔可怕。
不知道过了多久，女帝听见了脚步声。
她猛地回头，却看见了一个陌生又熟悉的身影。
是七公主凤云琅。
“皇姐，您怎么如此狼狈？”
凤云琅歪了歪头，唇角却绽开一抹笑意。
女帝震惊地抬头，失神的眸子渐渐焦距在凤云琅眼中的嘲讽之中。
“是你？”
“是你对不对！”
女帝就像是疯了一般站起来。
凤云琅雪白的指尖环绕着自己的长发，双眼无辜道：“皇姐，你在说什么啊？我完全听不懂呢！”
女帝脑海中恍然间想起了很多事情，她脸上各种情绪交杂，“你是在报复我！”
凤云琅像是听见了什么好笑的话，他凑近了女帝：“您在说什么啊？我听不明白呢！”
女帝理智回笼，她慢慢地说道：“你是在为段宁太妃报仇？”
段宁太妃，凤云琅生母，深受先帝宠爱，却无故死亡。
这其中，又牵扯到了上一代的恩恩怨怨。
别人不知道，凤云琅这个当事人能不知道吗？
他自己的生母，是被凤御灵的母亲毒杀的。
很讽刺的是先帝，她爱段宁太妃，但更爱权力与江山。
为了使凤御灵的太女之位稳固，先帝并没有追究。
因此，为了补偿凤云琅，才在死前给了他那么多的保障。
“皇姐，我有时候真得好恨你。”
凤云琅突然说道。
“我恨你生来尊贵，恨你不用从小被教导男子的三从四德，恨你不用学习如何伺候女人，恨你可以随意犯错不被责罚，恨你做什么都有人为你铺路！”
女帝冷笑：“男人相妻教女，是自古以来的规矩，你淫荡放浪，还有脸说出这样的话？”
凤云琅眼神沉下来，脸上却扬起笑容：“先不说这些了。”
“皇姐，你还是好好想想，该怎么处理郜国长公主吧！”
“亲手杀了郜国长公主，皇姐还真是厉害！”
凤云琅笑着注视着女帝，欣赏她瞬间扭曲的面孔。
“你不怕朕杀了你吗？”
女帝突然问道。
“杀了我？”
凤云琅像是听见了什么笑话，蓦地笑开了，“皇姐，你能杀了我吗？”
“你敢杀了我吗？”
凤云琅凑近她，反问道。
敢杀了他，女帝就是公然违抗先帝的遗诏。
百善孝为先，女帝就是在公然挑战千年形成的社会道德。
女帝不会有这个胆子的。
凤云琅笑容灿烂地离开，他等着女帝处理这个烂摊子。
看来他这个皇姐挺给力的，不枉他特意去郜国长公主府去请了他一趟。
御书房又回到了诡异的安静之中，女帝沉默地站了很久。
吕青突然感觉到了女帝的眼神停留在他自己的身上，不知道为何，看见女帝眼中骤然消失的宠爱，他心中飞快地闪过了一个可怕的念头。
“陛下……”
“陛下！”
吕青眼中含泪地上前抱住了女帝的腿。
他仰头看着女帝，眼泪不停地往下掉。
往常女帝一定会抱住他安慰，而此刻，女帝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眼中毫无波动。
吕青像是被巨大的恐慌扼住了咽喉，他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有眼泪越来越多。
“青青……”
女帝蹲下来抱住吕青，轻轻在他耳边喊着。
吕青却感觉这个怀抱无比的冰冷。
“青青，朕也没有办法了！”
女帝吻了吻他的脖颈。
瞬息之间，吕青后背寒毛直立。
“青青，朕会好好待你的弟弟和你的族人的！”
女帝的话音刚落，吕青就感觉到自己被掐住了脖子。
“陛……陛下……”
吕青挣扎着，尖锐的指甲在女帝的手背上划出一条血痕。
渐渐地，吕青的挣扎减弱，手脚无力地垂下。
像是一个任人摆弄的玩偶。
女帝又把已经断掉呼吸的吕青抱住，眼泪滴落在吕青的脖颈处。
两个月的耳鬓厮磨，又怎么可能没有半点儿情意？
“对不起……”
“青青……”
御书房门外的司赋宁，将里面的动静听得一清二楚。
她分不清，女帝和吕青到底谁更可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