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的几天,范遥不开伙的时间便是去打猎找食材,简直是全职伙夫。
张无忌不管他。周芷若跟以前一样会帮忙打下手。谢逊偶而会找他聊天。
只要话题里没赵敏,几个人之间的气氛便是平和的。
某天傍晚,谢逊突然找范遥一起散步,张无忌千交代万交代范遥绝不可以跟谢逊吵架动手后,才满脸担忧的让他们一起去散步。
两个人走了一段路,范遥无奈抱怨,「教主这也太夸张了拉,狮王多少也是我兄弟阿,难不成我还跟兄弟出手──」
谢逊笑道,「毕竟我们吵过不少次,有哪次不是差点动武的?而且你敢说你不会对兄弟动手?」
他当然敢说,但那跟他会不会照做是两回事。
谢逊跟范遥两个人都对这答案心知肚明。
「要不是你硬跟我吵郡主的事,我还跟你动气吗?根本是故意的吧。」范遥没好气说道:「把我叫出来,有话便直说吧。」
「好,我就直问了。那天晚上,范右使你是不是看到真相了?」
「──」范遥皱眉,「还以为你要问什么。那天晚上我奉令我调整我身上的毒,上山去了。」
谢逊对这答案不意外,范遥一直都是这样说的,又问:「那你为何如此坚信凶手不是赵敏?」
「又讲这个?我不是说了没有证据不能擅加定论吗?我就是向着郡主阿。」
「倚天剑跟屠龙刀在哪?」谢逊突然问道。
「问我做什么?我又不知道。」
「你每日深夜都出门超过两时辰,还没找到?」
范遥愣了下。
他每夜出门除了去照顾殷离外,确实也是在寻找倚天剑屠龙刀。为了预防张无忌发现,他还有特别小心谨慎,晚餐的用料里都会掺点助眠的小玩意儿。也不知道张无忌有没有注意到,但至少张无忌没问过他这事,他就当作是教主默许。
即便是出门被张无忌发现,只要张无忌没过问或阻止,他就当作是教主默许。
不过此时谢逊提出来,看他态度肯定,要不是确定自己没被跟踪,他都怀疑谢逊知道他在做何──不对,因为他只在意张无忌是否注意到,确实忘了谢逊也是个心思敏锐细腻的人。
范遥双眼一瞇,顿时察觉谢逊的问话代表什么,低声肯定道:「你知道当晚发生什么事。」
谢逊静静点头。
范遥咋舌,「那你还跟我吵郡主的事做何!」
「你竟然是在意这个……」谢逊无言。
「你要是不跟我吵架,教主就不会要我跟你道歉了!」范遥怨。
「这个──范右使,你跟我道歉吧。」谢逊从没见过范遥对教主跟杨逍以外的人低头,顿时很想体验一下。
「休想!」
「无忌不是要你跟我道歉吗?」
「也等我输了之后再说!」
谢逊猜出他们两个之间打了赌,本想问到底赌了什么,但范遥先一步的制止他。
「不准问。问了我也不说。」范遥顿了下,继续说道:「倚天剑屠龙刀还没找到,深夜夜色暗视线不佳,不好找。说起来,教主知道我晚上出门吗?」
「有几次有注意到,但他没追上去。我跟他说我请你到岸边巡逻看有没有夜晚路过的船。」
范遥真的是佩服谢逊的心思细腻到这程度,难怪当年阳教主会预订传位给他。
不过,有一点很奇怪。
「掩护多谢了。不过我看你处处针对我,我还以为你把我当敌人。没想到莫名相信我嘛?为何?全明教都知道我的话真假难辨难以信任,我还处处维护郡主,你信我做何?」
谢逊低笑,「阳教主找我谈过你的事。他说,你对人对事都偏激,要是哪天突然不见也不意外。不过有一点能肯定,只要你认某个人为教主,就绝对不会背叛他。范右使,我可从没听过你喊无忌,『教主』以外的称呼。」
范遥静默。
都过了这么多年,阳教主竟然还守护着他。我到底多么让阳教主不放心啊?
范遥真觉得自己选了个好主人。
在那遥远的当年,是阳顶天的言行,给了范遥决定离开深渊的动力。于是他葬送了培养他的组织,让阳顶天捡了回去。
谢逊知道阳顶天对范遥很重要,此时突然提到他,范遥沉默是理所当然的。他也不催,就等范遥自己整理好情绪。
过了一会,范遥开口继续原本的话题。
「狮王,既然你知道真相,又为何瞒着教主?」
「倚天剑屠龙刀都还没找到,周姑娘意欲何为尚且不知,还不到时机。而且你是个变量,言词与行为不符,搞不清楚你在想什么。」
「所以你干脆直接找我出来问话。那你找我出来的真意为何?」
「确认你是否知道真相,还是当真被赵姑娘迷惑。现在看来,应是前者。」
「若是后者呢?」
「看是要杀了你还是去劝无忌不要信任你。」
范遥啧啧两声,「恶意离间不好的。我明明就很乖很听话的。」
你哪里很乖?你明明就只对教主卖乖!天坑那些事都不知道给你忘哪去了。谢逊无奈暗忖,笑道:「但我还是会这样做。」
「嗯?」
「范右使,我会继续针对你,麻烦你配合我。」
范遥知道谢逊是为了什么。但又想到之后回中土,周芷若就是从背后暗算谢逊而导致他被成昆、陈友谅所擒,便觉得或许是该避免。而且谢逊不久前才帮他打过掩护,让他逃过张无忌的质问,这样一想,是该提醒才符合道义。
「我是无所谓,但想降低周姑娘的戒心,你会引火上身。太危险了。难保她哪天就对你出手。」
「你要站赵姑娘那边,只好我来站周姑娘这边了。我自己小心点便是。但无忌不能出事。」谢逊也是有他的想法打算。
范遥没再说什么。谢逊的未来他无意去改变,那对他来说,并不是件很重要的事。而且范遥更偏好照着前世的事件走,他不想更变未来,所以他的介入,都是微小而无伤大雅的。在他所知接下来会发生的事,范遥只在意两件事,一是赵敏的安危,二是杨逍在战三渡时所受的伤。
至于张无忌那边所遇到的事?教主武功高超,根本轮不到他担心。他就只打算防周芷若对张无忌出手的那几爪而已。这次要不直接全力打伤她吧?不知道教主会不会生气呢,真难办。
「范右使,麻烦你保护好无忌。」
「这是自然。」
「还有一件事我想问你。」
「问吧。」
「无忌是真的喜欢赵姑娘吗?」
「教主的一生挚爱便是郡主。」
「赵姑娘可是元室的人,无忌是明教教主,儿女情长,可会坏了大事。我也不是要为难无忌,他们相互喜欢很好,但这两人的身分,真的不妥。若回到中土──」谢逊沉重的摇头叹气。
但这对范遥来说,根本不是什么严重的问题,「狮王,这你倒放心。教主有情有义,郡主弃暗投明。元室,一定会被推翻的。但之后教主的去留,我们也无权说嘴。教主是不会称王称帝的。」
谢逊心里一动,长长的「哦」了一声,笑的意有所指,转身便走,让范遥看的一阵无奈,直说道看不见的人别抢在前面带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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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在岛上住了两周,在第三周的时候,岛上来了元兵。
范遥暗自欣喜赌约他赌赢了,不用跟谢逊道歉真是松了一口气。
然后他偷偷摸摸的去找了趟殷离,跟她说他们差不多要离开了,之后就会是她一个人待在岛上,务必万事小心。他会再派船回来接她回中土。
该交代的事交代完,范遥没回主屋,他很认真的采野菜,想着要把自己的箱子填满。过了好一会,便听到某只狮子用狮吼功把他喊回去。
范遥无言一瞬,先转回去看看殷离有没有事,这才回主屋去。
「用这么粗暴方式把我叫回来做什么?」
范遥一回主屋就看到张无忌等人坐在小庭园的石桌椅边,庭园入口处站了一群蒙古人,离这里有一小段距离。顺带一提,范遥是翻围篱进来的。
「你去哪里了?」谢逊问道:「岛上有人入侵你没察觉?」
范遥晃了晃手上的竹篓,发出些细碎的杂音,语调无辜,「上山采野菜去了,还真没注意到。」然后他放下竹篓,向张无忌问道:「教主,这群人来意为何?虽是蒙古人,但看起来没有敌意。」
「说是要来带我们回去的。」张无忌道。
「谁派来的人?」
「蒙古人,应该是赵敏所派,但这些人说没见过郡主,是奉水师提督之命前来迎接。」周芷若冷言道。
「哦──」范遥冷冷淡淡地回了一声,又问:「他们有船吧?」
「明知故问。」谢逊道。
「那我们最简单的方法就是搭他们的船回中土吧?不然等路过的渔船还真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范遥看了入口那些蒙古人一眼,压低音量,「教主,你的判断呢?这些人看起来武功平平,要全杀了灭口抢船也是可以的。小事。不过──我们之中有人会操控船吗?」
张无忌跟周芷若互看一眼,两个人都摇头。张无忌轻喊了声义父,谢逊也摇头给了答案。
张无忌低声道:「义父担心赵姑娘躲在船上或海上偷袭。而且难保这些人不会在路上试图加害我们。」
范遥点头表示理解,「担心的有理。论武功,那些人不是我的对手。至于饮食,我全包了。这样教主能放心了吗?」
谢逊低声问:「若是这伙人将我们直接载进敌营里呢?」
「确实有这可能性。狮王,我们现在只有用他们的船才有办法离开。我是相信他们不会这么做,但既然你有疑虑,你想个法子解决,只要教主同意我就没意见。我先去收东西。」
范遥懒的跟谢逊做无意义的争论,干脆把麻烦事推给谢逊解决,他现在更在意他路上的食材够不够用,还有他还要去把那自闭好多天的小墨蛇找出来。
于是范遥去灶室填满了自己的箱子,然后在屋里屋外东敲西找,这才把躲了好多天的小墨蛇找出来。
一回到范遥手上,小墨蛇张口就咬,以泄愤之前被范遥欺负的事。
张无忌找过来的时候,正好看到范遥跟小墨蛇互瞪,不禁哑然失笑。敢请范右使你跟自己养的蛇感情不好啊?
「范右使。」
「是,教主。」范遥结束跟小墨蛇无聊的对峙,盖上收拾好的箱子,乖巧应道,「决定好了?要出发了吗?」
张无忌点头,想了想又道:「你不可以杀那些人。」
「嗯?怎么突然如此交代?」
「义父说要我胁迫他们,让他们往我们要的地方驶。」
范遥眨眼笑道:「教主请加油。」
张无忌垂下眼,语调有些奶声,「你没要帮我?」
范遥好无辜,「你让我不杀人的,所以只能请你自己加油了。」
张无忌叹气,觉得难过,说着要去给蛛儿说一声,便先离开主屋了。范遥目送走张无忌后,笑的无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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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一伙人上了船,张无忌到舱内舱外巡了一圈,确认没有赵敏的身影,船上的官兵水手也并非会武功的人。
座船拔锚扬帆。
范遥就坐在船边上,脚下踩着他的箱子,等着看戏。
船只驶出数十丈,张无忌便胁持了这帮蒙古人的领导拔速台,威胁他吩咐梢公将船往东行驶。说着还举起右掌,往船边上一拍,木屑纷飞,船边登时缺下一大块来。吓的拔速台连连求饶澄清自己绝无恶意。
张无忌见他说得诚恳,应非虚言,于是放开他手腕,走到船头,两手各提起一只铁锚,双手一扬,两只大铁锚一齐飞向半空。待两只大铁锚落下来,张无忌使出乾坤大挪移,双手一掠一推,两只铁锚又飞了上去。如此连飞三次,他才轻轻接住,将两只铁锚放在船头。落地无声。
范遥只想鼓掌。如此轻描淡写,他不会乾坤大挪移,可重现不出来。
而拔速台等众蒙古人,从马上得天下,最佩服武勇之士,见他武功如此惊人,当即臣服,再也不敢起异心。
谢逊猜赵敏所遣的炮船必在闽粤一带海面守候巡视。为避开赵敏的视线,让张无忌指示梢公向东驶,直航入大洋之中。到第五日,又改道向北。接连驶了二十余日才又折向西行,航返中土。
如此大费周章的绕了一大圈,就是赵敏再怎么厉害聪明,也难猜到此船的所在,更是推不出靠岸的时间。
范遥没意见,他也觉得避着元兵的视线回中土会比较好。他没意见归没意见,但要是谢逊又来跟他吵跟赵敏有关的事的话,他还是很乐意奉陪,吵起来不留情面,时常杀气腾腾的要动手,搞的张无忌经常就很头痛,后来干脆直接把范遥支开,尽量不让这两个人呆在同一空间里过久。
这一个多月之中,在船上的饮食依旧是范遥全包,他的箱子里野菜野果丰富,没事还能捕捉海中鲜鱼。好在谢逊还没怀疑范遥到连他做的食物都不吃,张无忌暗自松口气,范遥看张无忌每次都在他跟谢逊之间慌张两难,实在不忍告诉他,他们真的没闹翻,只是作戏给周芷若看而已。
某日,张无忌突然找上又被赶出船舱到甲板上吹风的范遥,神情带着几分歉意。
「总是如此委屈你,真是对不住。」
「教主不必道歉,这没什么。狮王顾虑的有理,你没有做错任何事。」范遥柔和微笑道:「教主找我是有要事吗?如果只是在意我的心情的话,还不必费心,我没事的。」
他怎可能有事?范遥跟谢逊的吵架,都快要变成两人打发时间的消遣了。
最近灵蛇岛上的事吵够了,谢逊还翻了万安寺的事出来吵,更还有十多年前张无忌被玄冥二老所伤的事。讲到万安寺,连周芷若都忍不住加入战局,这让范遥更是心情愉悦正大光明的回呛周芷若,顺带把光明顶刺张无忌一剑的事也拿出来说。即便二对一,范遥依旧把周芷若说的体无完肤。让周芷若认清了范遥就是很莫名的讨厌自己。
因为他们吵的凶,让张无忌更是万分两难。
「虽然我确实是有事要麻烦你,但──」
「但?」
张无忌叹气,「你稍微在意自己一点如何?」
范遥稍微偏了头,不明所以,「我?我没受伤,没什么好在意担心的。」
「我可是一直把你赶出船舱,你都不在意?」
「你总不能把狮王赶出来啊。我理解的。」一边是义父一边是下属,要支开谁不是浅而易见的吗,教主的担忧是多余的。范遥笑,不想让张无忌继续在这里困扰纠结,直接转移话题,「教主找我有何事?」
张无忌感觉得出来范遥不想继续讨论这个,只好作罢,从怀里拿出断成两半的金盒子交给范遥,「这个,要麻烦你保管。」
范遥没接过,「这个是郡主给你装有黑玉断续膏的盒子吧。」
「我答应她要找人重新镶好,只是义父跟周姑娘都不太喜欢赵姑娘,我怕继续放在身上会惹义父不愉快,要是义父一怒之下要我扔了可就麻烦了──」
「阿,这倒是有可能。」印象中,前世的时候这金盒子确实被谢逊逼着扔进海里了,不过这回谢逊应该是不会要求这种事,但有周芷若在一切都很难说。
「所以麻烦你暂时保管,再帮我找人重新镶好它。」
「教主不自己去找吗?你跟郡主约好了不是?」
「义父跟周姑娘在旁,不好抽身。回中土后,你也比较好自由行动。」张无忌停顿想了一下,续道:「范右使,这是命令,帮我找人镶好它,然后保管好它。」
没想到张无忌竟然会如此强硬,范遥接过金盒子,笑道:「你这样命令我的话,我可是会用生命保护它的喔。」
张无忌一愣,没好气的瞪了范遥一眼,补了一句,「这也是命令,不准玩命。」
看张无忌的反应,范遥觉得有趣,笑容柔美,点头应道:「遵命。」
张无忌没有回船舱去,反而陪着范遥在甲板吹风,过了一会,范遥突然说道:「对了教主,打赌算是我赢了吧?」
张无忌视线转过来,闷道:「拔速台说他是听水师提督之命,不能证明是赵姑娘派来的。」
「虽然我想跟你说能发命令给水师提督的人也不多,郡主便是其中之一,但既然教主要实际证据的话,我们只能将胜负往后延了。」
张无忌笑道:「你可以认输。」
范遥投给他委屈的眼神,软言道:「我不要,教主不能这样作弊,没实际证据的情况下,我只能接受平手。」
「能接受平手,却不接受输阿──范右使,比起要求我查明真相,你更不想跟义父道歉啊?」
「教主说的正确,我不想跟狮王道歉。」
见范遥承认的干脆,张无忌笑问:「真的不去?」
「我没输,决不去!教主你命令我去的话就犯规了!」
「我命令的话你就听?」
「教主!」范遥厉声,虽然没说拒绝的话,但神色间却是满满的表现出了自己的不愿意。他开始想从这船上跳下去有多大的可能性能生还。
张无忌失笑。他猜要是他真的这么做了,范遥怕是要直接从船上跳下去了,因为他看着范遥很认真地盯着海面,一副就是你要是开口我就跳。
是有没有这么不愿意阿……
「不勉强你。我认输吧。灵蛇岛真相我一定会查明的。不过要是查出来凶手是赵姑娘的话,我会要求你不准再继续护着她。」
范遥松了口气,点头应是。他真怕张无忌强迫他去跟谢逊道歉。
明明就都是狮王先跟我吵的,又不是我的错,我才不道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