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臭小子,滚球,尽给老夫丢人现眼。”
“慢着。”
岑长老生出悔意。
怪他先前只听说妇人心脉处有断骨,却不知她竟还有醉骨之危,如果棘手的伤势,岂是李经一个年轻医修能担待得起的。
如今话到这份上,如果治不好妇人,只怕李经没有好果子吃,他爱才心切,想趁机把人赶走以此脱身。
但方正却截住了他的话头。
遍寻良医,终显曙光,恰如溺水遇浮木,岂能放过。
“方兄,李判官年轻,怕是不知轻重,令堂贵重如金,不可轻易冒险,不如咱们再寻他法……”岑长老有些急了。
“岑兄,若有他法,我也不会大老远的求到你这里,如今既然有了办法,也只能一试。”
方正当机立断,不待岑长老再阻止,喝道:“来人,取我名帖,前往六神道,向袁公上仙求取一枚定心果。”
室外立时有人应诺,旋即衣袂声震如猎,忽如远去渐不闻。
定心果?
李经的耳朵竖了起来,啥玩意儿,没听说过啊。
岑长老见事成定局,只能暗叹一声,此时见李经满脸求解之色,遂低声道:“见识浅薄了吧,不过也难怪你不知道,定心果是六神道猿公上仙的胎子,虽非生灵,却有人样,轻易不示人,世上知道此物的人极少极少。”
“什么是胎子?”李经不耻下问。
岑长老轻哼一声:“你不会连猿公上仙都没听说过吧。”
李经连连摇头:“这倒不至于,山海之间共有二十八位上仙,名传天下,猿公上仙是其中之一,据传他曾在山中养猿,爱猿如子,于是得道之后,便自称猿公。”
说到这里,他忽的回过味儿来,所谓胎子,不会就是猿猴子吧?
念头才起,就被岑长老一巴掌给打没了。
“为什么又打我?”李经抱着后脑勺委屈不已。
这时方正插言笑道:“传言有误,猿公之猿,并非猿猴之猿,而是心猿之猿,上仙擅于心神修炼之法,常以驭养心猿为乐,故称猿公。每当上仙驯服一头心猿,便会将之炼化为一枚胎子,这胎子便称定心果,功效便是封闭六识,锁住心猿。”
原来如此,李经恍然大悟。
“小道消息不要瞎听,真是丢人现眼。”岑长老没好气的啐他。
李经挠挠头发,不好意思的点头称是。
求取定心果,并非一两日可得,纵然最快也要七八日才能得返,李经就被方正留了下来,在洞中另辟一侧室安置,倒也没闲着,不知道方正从哪里寻了两个有断骨之伤的修士来,让李经医治。
此人行事,谨慎又果断,果然能居上位者,都非寻常人。
李经窥破他的用意,心中暗暗生凛,自然是不敢保留,倾尽全力,交出一份令方正满意的答卷,以证明脱胎换骨之术,绝对可以治好妇人的醉骨之危。
方正看过被他治好的两个人之后,果然满意,对李经又客气亲近了几分,就连称呼都从“李小友”变成了一口一个“判官”,俨然当成后辈看待。
李经惯是个打蛇随竿上的,如此人物愿意折节下交,他要是还不识趣,那未免就太木讷了,于是厚着脸皮一口一个“世叔”也叫上了。
方正第一次听他这么喊的时候,人都呆滞了片刻,半晌方摇头大笑:“谁说年轻脸皮就薄来着。”
怕是白玉长城的城墙都没这小子的脸皮厚吧。
笑归笑,竟是没有拒绝,算是默认了。
李经这下子可就抖了起来,平时倒也不乱叫,只在郑福坤带着儿子过来的时候,故意叫得大声,可把那姓郑的年轻人气得够呛。
郑福坤每日都会来洞中一趟,给妇人诊脉,他的儿子名叫郑天亘。
后来李经才知道,原来郑福坤擅长心术,妇人心脉之伤,本就是他经手医治,奈何没办法解决醉骨之危,才不得不来到三九谷找岑长老。
至于郑天亘,纯粹是沾了老爹的光跟过来打酱油以求能在方正跟前混个脸儿熟的。
谁也没想到,岑长老也束手无策,却冒出了个名不见经传的李经,郑福坤表面如常,心里怎么想的没人知道,郑天亘年轻气盛,可藏不住情绪,这几日天天跟过来,没少对李经冷嘲热讽。
李经也不是软包子,天生就长着反骨,面上再怂也是绵里针,眼下有岑长老撑腰,又得方正看重,怎么肯受人白眼。
这可不就对上了。
这一日郑天亘又跟着郑福坤过来给妇人诊脉,看到李经已经在里面探查妇人的伤势,方正抬手微微一摆,示意他们父子俩先在外室等着,顿时就气坏了。
“狂妄无礼,不知天高地厚,他一个才一叶竹的医修,凭什么让爹您等着。”
郑天亘忿忿不平,一退出内室,就气得原地直打转。
郑福坤老神在在的端起侍从送上来的待客茶,喝了一口才道:“亘儿,不要气躁,眼前让他得意又何妨,等定心果到了,再看他显形。”
“爹,我听你这话,话中有话啊。”郑天亘连忙凑上来。
郑福坤冷冷一笑:“岑墨青擅于外伤,对心伤所知不过泛泛,他只知定心果有奇效,却不知其服用之法,一旦出了岔子,里头那个小的吃罪不起,我看他岑墨青来不来求我。”
郑天亘闻言大喜,笑道:“原来爹你心中早有计较,好好好,看到那时,我怎么报这一箭之仇。”
他心中已是预备了七八种羞辱李经的法子,只等到了那日,一一施展出来,方才能出心头这口恶气。
李经自然不知这父子俩的如意算盘,这日替妇人例行检查完伤势之后,得了闲,打算继续去练习生火术,跟方正报备了一声,得了同意就去了炼丹室。
不想离炼丹室还有些距离,突然收到了范同的符书,也不知道这家伙咋想的,竟然还在符书的封口处粘了三根鸡毛,以示十万火急。
“他能有什么急事儿?难道是那张药方子,范九贵吃着不好?”
李经一边拆开符书一边不解的自言自语,想到范九贵当日突然翻脸不肯医的模样,心中忽生不安,手上的动作又加快几分。
果然,跟范九贵有关,倒不是药吃着不好,而是不肯吃,不但不肯吃李经给的药,就连原来吃着无用但求心安的延年保心丹都不肯吃了,这几日时不时痛得满床打滚,眼看着人就要不行了,治太平干脆通知范同,把人接回去吧,别让人死在了外头。
范同急坏了,无奈之下,只能给李经传符书,请他再去一趟,一定要想法子救救范九贵。
“找我去有什么用,范同啊范同,你这位九叔,最重的病,不是蛇毒之伤,而是心病,他一心求死,我也不是神仙。”
李经弹了弹符书,摇头叹气,但还是决定走这一趟,也算是尽人事,听天命吧。
他才出了三九谷,眼前蓦然剑光一闪,梁青山踏剑从天而降。
“你要去哪里?”
李经见了他就有点犯怵,下意识的想撒丫子,悄悄后退半步才尴笑道:“好巧,那个……我赶着去救人,告、告辞。”
说完他就要溜,不想梁青山如影随形跟在后面。
“我送你。”
李经瞬间毛骨悚然。
“梁青山,你脑子坏了,今天这么殷勤,有什么阴谋?”
梁青山脸色一冷,看白痴一样的看着他。
“我要杀你,用不着阴谋。”
说得也是。
李经定了定神,然后脸一垮:“那你究竟想干什么,直说就行,别这么反常,我害怕。”
“我听说你要给方老夫人疗伤,还夸下海口,保证万无一失。”梁青山沉声道。
李经一乐:“你也听说了,没想到还你还挺关心我的事。”
这剑痴一向是埋头练剑,不问外事,如今也转性了。
“那是必须。”梁青山继续看白痴,“我不想你因为不知天高地厚而死在别人手上,要死,也只能被我杀死。”
“梁青山,你一天不损我能死啊。”李经气结,这家伙原来是这样的心态。
“你知道方老夫人是什么身份?”梁青山又问。
李经捏捏鼻子:“不知道,反正挺贵重的。”
不是他不想打听,而是没人跟他说,这几日他被方正留在洞中,连岑长老的面儿都没见上,总不能跟郑福坤父子打听人家的来历吧,那多不合适。
“天圆地方,这你总该知道吧。”
梁青山已经不想跟他绕来绕去,直截了当的点出关键。
李经顿时一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