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内室,李经犹带一脸疑惑,他说“斯人已逝”,为什么会刺激到老夫人?
忽想到老夫人说过一句“只想知道传你禁术之人,是否为当年故人”,他立刻“哎呀”一声,猛拍后脑勺。
误会了。
此斯人非彼故人,只是他当时心中黯然,不愿再提,老夫人当时定然是想岔了,以为他口中的“斯人”,就是她当年的“故人”。
方靖柔与这位“故人”的交情必定非同一般,因此才心神震荡,使得心脉负荷不住,差点就断掉。
至于李经为什么如此肯定,那自然是因为他口中的“斯人”,就是梁青溪。
他修行天赋太差,医道门槛虽然比其他道途要低,但终究并非完全不讲天赋。为了圆他心愿,梁青溪私下悄悄塞给他一本修行禁术的秘籍。
说来也是天意,李经修行天赋虽然差劲,可领悟力却超人一等,无人教导之下,仅凭一本禁术秘籍,竟然硬生生让他摸通了门道,甚至从中改良出了脱胎换骨与洗筋伐髓。
至于梁青溪又是从哪里得到这本禁术秘籍的,却是不得而知,李经也不敢追问,毕竟这是禁术,梁青溪是剑宗的天之骄女,风光无限,若让人知道她与禁术有牵连,岂不是毁她名声,坏她前程。
可是世事难料,当时又怎知……她最后竟然还是因此而死。
老夫人因醉骨之患而病隐十几年,那时候梁青溪才几岁,怎么也不可能是这位女中豪杰的“故人”。
又想起梁青溪,李经心情黯然,面色沉重,被等在外头的方正一眼看见,只当是老夫人出了什么事,惊得脸色都变了。
“判官,母亲她……”
李经回过神来,连忙安抚:“方世叔,老夫人安然无事,只是又陷入沉睡中。”
方正这才松了一口气,抚胸责道:“那你为何做沉痛状,吓我一跳。”
这误会没法儿解释,李经讪讪的躬身一礼:“害世叔担忧,是晚辈的过错。”
“罢了罢了。”方正随意挥挥手,追问道,“你方才突然在想什么,脸色如此难看。”
李经支吾几声,见方正的神情越来越严肃,心想:这等人物容不得半分隐瞒,不说怕是不行,可事关禁术,万万不能说出来,我须想法子应对。
念头一定,于是他临时把范九贵的事情拿来搪塞。
“晚辈有一病患,因得罪了刀盾之兄而不敢求医,梁青山仗剑扶危,约战刀盾,以输赢化解范前辈的困境,眼下不知结果如何,事关一条人命,晚辈心中焦急,因此面带难色。”
“梁青山?剑宗那位‘青冥太远,青山很近’的小辈?”
方正听到梁青山的名字,心念一动。
“这是小事,改日我去郑家走一趟,替你周全此事。你只管全心准备救治家母,不用为这等小事劳心费神。正好我也想见见这位剑宗年轻弟子中的魁首,是何等风采才能让他独领风骚于一众小辈。走,带我去看看。”
李经没料到方正竟然愿意插手这件事,顿时大喜。
“多谢方世叔。”
匆匆赶到城头处,向外望去,梁青山与郑仲卿正打得白热化,刀光剑影交织一片,金戈击鸣如啸似唳。
以李经的眼力实在看不出门道,心想上回梁青山认真起来,还能碾压刀盾,怎么这回却有来有往仿佛压不住疯魔十八刀了?
是郑仲卿变得更厉害了,还是梁青山故意留手了?
“横刀兄,战局如何?”
他问已经观战良久的刘昆。
此时除了刘昆,还有不少人在观战,公孙眉都不演练剑阵了,带着剑修们蹲在城头废墟上给梁青山摇旗助威,声势很是浩荡。
当然,给刀盾的助威声也不逊色,郑仲卿手底下的人,不比剑修少。
更遑论还有其他守城修士在远处跟着看热闹,起哄的也不少。
刘昆还没答,方正已是笑道:“剑为君子,刀为霸王,以仁制霸,顺应天道。”
嗯?这意思是说,梁青山占了上风?可那家伙肚子里的黑水儿并不少,哪里是君子?人都不是君子,手中的剑更不是君子之剑了。
李经正琢磨着,刘昆却惊讶的看向方正,拱手为礼,恭敬道:“晚辈刘昆,请教前辈,何以见得?”
他不认得方正,只是见方正修为极高,年纪又比自己长了约摸一轮之数,因此尊为前辈。
“你也是剑修,难道看不出来?”方正看了一眼他的开山剑。
刘昆道:“晚辈只看出刀剑争鸣,有争霸之相。然而山人兄的剑道,以轻灵游缠为上,与刀盾争霸,未免有些吃亏,因此迟迟未分胜负。”
换句话说,就是梁青山正在以己之短,攻敌之长,所以李经才会有打成平手的纳闷。
“非也。”方正摇了摇头。
刘昆再次躬身:“请教。”
方正失笑,再次摇头:“你是剑修,竟然不知磨剑吗?”
刘昆一震,失声惊呼:“磨剑?”
他猛然抬头,向对战中的二人望去,凝目细观,终于渐渐看出了端倪。
表面看,确实是刀来剑往,争鸣不已,但若只是争鸣,终有刀钝剑折之时。
可是梁青山和郑仲卿打了这么久,剑芒越来越盛,刀光越来越冷,别说钝折,就连丝毫疲缓迟滞都没有。
这不是磨剑,还能是什么?
常人磨剑,只磨剑身,独占三尺青锋之利。
君子磨剑,剑也磨人,大道同行皆是阳关。
这就是君子的气量,也是君子的仁义,纵然是疯魔十八刀,也不能抗拒。
因为这是两利之事。
梁青山的磨剑,不仅将锦鲤剑磨得更加锋利无匹,也让疯魔十八刀的威力更加强横。
这已经不是比斗了,而是一场互惠互利的修行,难怪打了这么久不分胜负,修行哪有胜负,只有奋进不息。
看来这颗忧情丹用不上了,刘昆摸着装着丹药的药瓶心中呢喃,一时间不知是钦佩梁青山,还是为郑仲卿欢喜。
“多谢前辈指点,看来此战,又是山人兄剑高一尺啊。”
正在他向方正道谢时,耳边蓦然响起一声大喝:“一派胡言,我弟才不会输。”
原来是郑伯君跳了出来,气急败坏的反驳。
李经脸色不善的瞪过去:“怎么,难道输了你还想不认账?”
要不是郑伯君自己跳出来,他都没注意到这家伙也在这儿。
郑伯君冷哼拂袖:“话是我弟说的,又不是我说的,我认哪门子账。”
这还真是存心不认账了,李经大怒,正要骂人,方正轻拍他的肩膀,道:“李判官,区区小事,我说过你不用管了,自有方某周全。”
郑伯君梗着脖子:“你又是谁,也敢在我面前说大话,在白玉长城,我郑家做事,从来没人能周全。”
方正上下打量他一眼,扯了扯嘴角,笑不及眼底:“我是灵台间方正。”
郑伯君愣了愣,然后就像被人卡了脖颈的鸭子,说不出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