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整个云梦泽都在关注谢家的动静,尤其是卫少君进入谢家之后,所有云梦泽修士都将心提到了嗓子眼儿上。
按理来说,有卫少君出面,这件事就该大事化小,小事化无了。可问题是,这次面对的是灵台间方家老夫人。
谁又不知道这位方老夫人早年行事彪悍,巾帼不让须眉,从来就是个用拳头讲理的主儿,别人顾忌卫少君,她可未必。何况她与阮夫人有母女名分,任她怎么来者不善,这都是家务事,卫少君名不正言不顺,可不好强出头啊。
再说了,卫家与谢家关系微妙,既有同道之谊,又是竞争对手,难保卫少君不是明着来劝解,暗中来火上浇油,坑谢家一把。
所以此时的谢家,当真是万众瞩目,不管有的没的,都免不了关注着。
于是当谢白龙和梁青山一前一后御剑而出,径直飞往明月台的时候,整个大泽都像煮开了的水,瞬间沸腾了,无数的修士或明或暗的各施本事,都往明月台而去。
明月台,就是云梦泽专门用来的解决私人恩怨的生死擂。
就这架势,是个人都看得出来,这是要通过生死擂了结方谢两家的恩怨。
只是谢家派出谢白龙没问题,为什么另一个主角竟然是梁青山?他与方家又有什么关系?难道这件事,并不是方家与谢家的恩怨,而是剑宗借着方家的名义,与谢家起了争端?
云梦泽的修士们浮想联翩,脑子里不知道推测了多少种可能,偏就没人想过谢白龙和梁青山之间有私怨的可能性,只将事情往大里想,越想越是觉得大事不妙,难道是剑宗在寻机要跟云梦泽开战?完了,天要塌了。
无形中,整个云梦泽的气氛都变得凝重了,就连潜在水下的蛟兽也似乎隐有所觉,半个脑袋探出水面,对着明月台的方向观望了片刻,迟疑的对着水下吼了一声。
声波顺着水纹震荡到了云梦仙君的耳中,只听这位仙家轻笑一声:“想去就去吧,没事。”
于是蛟兽不再迟疑,尾摇身扭,破开水面,划出一道白如雪练的水线,向着明月台游去。
“蛟兽也来了?”
“让让,大家都让让,别碍着它。”
云梦泽修士们纷纷给蛟兽让出了路,蛟兽顺利靠近明月台。
所谓明月台,其实是一座露于水面的礁岛,表面青黑平坦,光滑不生苔草,仿佛一面透亮的铜镜,每当月上中天时,月华就会被摄入镜中,再反射出来,仿佛天上地上两轮月,竟教人难分孰真孰假。
蛟兽身体浮于水面,将它的大脑袋搁在了礁岛边缘,睁着硕大的双目,一眨也不眨的看着梁青山。
但梁青山却没有看它一眼。
锦鲤剑宛如游龙般在他的周身不断的游动,速度快得几乎看不清它的身影,只有缕缕剑气散逸在空气中,越来越浓烈,几乎形成了实质。
隐隐约约,那是一道青龙的影子。
蛟兽近乎痴迷的看着这道青龙虚影,前所未有的感受到了来自血脉的召唤。
随着青龙虚影的成形,梁青山心中的杀气也累积到了巅峰,但他却始终掐着剑诀,没有动手。
谢白龙咬着牙,愤恨道:“你为什么还不出手?”
生死擂的规矩,主让客,谢白龙是地主,梁青山是远客,所以按规矩,梁青山先出手。谢白龙当然不是循规蹈矩的人,但眼下众目睽睽,他又是代表谢家,面子工夫还是要做一做的,否则,他老子谢连环回来了,绝饶不了他。
谁知他等了又等,梁青山就是不出手,谢白龙直觉自己被对方轻视了,心里气得直冒火,复又喝问道:“梁青山,你还在等什么?”
梁青山目光远眺,他看到了急匆匆追来的阮夫人。
看到了有些不是很情愿但又不得不充当评判的卫少君,以及一脸严肃的方老夫人。
看到了那些或是暗藏敌意与谢家有关系的许多修士,也看到了一些眼中难掩幸灾乐祸巴不得谢家吃个大亏的人。
当然,还有闻讯而来,神色中颇有几分担忧的秋恬、李宗秀等人。
只是这些人并不能吸引他半分注意力。
直到他看到一个慢吞吞的小黑点出现在天水交接的地方。
那是哼哧哼哧赶来的李经。
卫少君和方老夫人走的时候,没带上他,李经又不熟悉云梦泽,根本就不知道明月台在哪里,只能一路打听一路跟着人流,任他紧赶慢赶,还是耽误了些时间。
直到这时,梁青山的目光,才落到了眼巴巴的蛟兽身上。
蛟兽浑身打了个机灵,福至心灵,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转身一道水线划出去,不过几个呼吸间,就把一脸蒙圈的李经顶在脑门儿上给接了过来。
看到李经的瞬间,谢白龙青黑了一张脸。
“原来你在等他。”
他不是蠢人,此时哪里还不明白,梁青山肯替方家出战,哪是为了还方老夫人的指点之恩,分明是借机替李经出头报四方狱的一箭之仇。
给人出头,当然要人亲眼看到才有意义,否则就是白忙一场。
谢白龙出离的愤怒,原来从头到尾,他在梁青山眼里就什么都不是,不是给李经出气,梁青山多看他一眼都不肯,更不用说把他当个对手劲敌一样的正视。
“梁青山,你欺人太甚,若再不出招,就别怪我不讲规矩了。”
谢白龙咬牙切齿的下了最后的通牒。
梁青山的目光终于移了过来。
谢白龙下意识的挺了挺胸,但旋即就察觉不对,梁青山看的不是他,而是他掌中的剑。
而他因为心中几乎压抑不住的怒火,导致体内真元澎湃奔涌,刺激得灵剑中的剑灵凶性大发,犀利的剑气自剑身逸出,可他只顾着生气,却没有对剑气进行控制,于是散逸的剑气越积越多,积聚成团,互相冲撞,再过一时半刻,必然炸裂,到时后果不堪设想。
谢白龙寒毛倒竖,握紧剑身连颤数下,才终于将这些混乱的剑气收回剑身里。还没等他缓过一口气,锦鲤剑就已经到了眼前。
“无耻!”
万没有想梁青山竟然趁这机会出手,谢白龙慌乱中只能以一个极其难看的姿势堪堪避过,却仍有一缕发丝被锦鲤剑削断。
这已经梁青山手下留情了,否则只这一剑,谢白龙不死也要丢了半条命。
但谢白龙心中更明白,梁青山手下留情,不是有心放他一马,而是故意要当着众人面前折辱他,让他丢人现眼。
这个人,简直就是睚眦必报。
谢白龙气炸了肺,无尽的羞耻感将他牢牢的困住,令他双目眦撑欲裂。
“儿子,沉住气,不要被怒火控制你的心神。”
知子莫如母。
阮夫人一看谢白龙的表情,就知道这孩子已经在爆走的边缘,如此下去,梁青山几乎不用费多少力气就能抓住他的破绽,一举将他击败。
因此她只能不顾规矩,出言提醒。
卫少君不满的看了她一眼,念在她爱子心切,到底没忍心责怪,只轻咳一声:“弟妹,看着就好,下不为例。”
阮夫人只能欠了欠身,不再言语。
但谢白龙得了提醒,确实迅速稳住了情绪,虽仍在锦鲤剑下节节败退,但梁青山竟然也无法立刻将他击倒。
“咦?”
卫少君看在眼中,疑在心中,总觉得梁青山空有“青冥太远,青山很近”之名,似乎是名不符实。
只有李经知道,剑心受困对梁青山的影响太大了,甚至比他原本预估的还要严重。
梁青山不止是剑心受困,他的剑,也一并被缚住了。此时他与谢白龙斗剑,就如同周身缠绕着粗重的枷锁镣铐,每一剑,都要承受着不可承受之重才能挥出去。
“梁青山,不能输啊。”
李经坐在蛟兽的脑门儿,担忧的喃喃自语。
“他不会输的。”
白玉上仙的声音突然自心湖中传出。
李经一愣,下意识的追问道:“为何?”
“你看到的,是他在为你出剑,但本君看到的,是他在为破困而出剑,他的每一剑,刺向的都不是眼前的对手,而是心中的枷锁。”
白玉上仙解释着,最后终还是赞叹了一声。
“梁青山是天生的剑修,本君还是小看他了,或许他并不需要从游的神通,就能自行破困而出,解除剑心之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