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家的眼力自然不会看错,李经吊着的一颗心瞬间就落下了。撇开情绪的干扰再看向明月台上,顿时就觉得梁青山虽然出剑如缚不得舒展,但意态从容,自有成竹在胸,眉眼深处更透着一股坚忍不拔。
巍巍青山覆白雪,天生一派浩然气,这般风姿,实在是令人着迷不已。
就在他分神的时候,场中情势已是突变,无尽的雾气笼罩了明月台,将比斗的二人身影罩住,前一刻还能隐约看到缠斗的两道身影,后一刻就只剩下了绵绵雾气,什么也看不到了。
大泽气候湿潮,早晚间水面时有雾气凝聚,或薄或浓,这是常情,倒也没什么人惊讶,最多就是恼恨雾气来得不是时候,影响他们观战了。
此时识念强大的修士优势就来了,眼睛看不见,还可以释出识念观战,这浓雾对于卫少君、方老夫人这些人来说,算不上事,就连李经经,因有金丹之助,也能勉强捕捉到雾中身影,虽不是看得十分清楚,但也能看清三四分。
因而他回神之后只是愣了一下,随即意沉丹田,神入识海,竭尽全力将识念探入雾气中,再不分神胡思乱想,想入非非。
但是他脚下的蛟兽却并不配合,却在此时蓦然昂首,发出了一声饱含怒意的低吼。
李经全无准备,在蛟兽昂首的瞬间,就脚下打滑,直接从它头顶滚了下去,好在下面就是明月台,他稳稳落地,并没有受什么伤,只是不知道蛟兽突然发什么疯,畏惧它的凶性恐被波及,只能赶紧离远了些。
此时平静的水面骤起风浪,风卷去迷雾,水冲击礁台,众人眼前瞬间豁然开朗。
“蛟兽为什么发怒?”
众人面面相觑。
这时卫少君突然发现了什么,面色一沉,喝道:“大胆!”
语声未落,他抬手一指,就见一道人影从梁青山身后的影子里跌出,重重摔在了礁台边缘。
众人大惊,定睛一瞧,原来是谢九娘,竟不知她什么时候借着方才的浓雾,潜入了明月台上,隐匿身形于梁青山的影子里,意图偷袭。若不是蛟兽率先察觉,瞬间发怒及时以风浪卷散了浓雾,此时她怕是已经得逞了。
还没等到卫少君震怒发作,阮夫人已经一巴掌挥在了谢九娘的脸上,怒道:“混帐东西,你怎么敢行此下作之事,真是丢尽了我谢家的脸。”
转头又向卫少君道:“都是我管教不严,谢家对她定要严惩,改日我亲自押她来向少君请罪。”
卫少君见她态度恳切,到底也不是咄咄逼人的脾性,只得给了她这个面子,道:“弟妹,她坏了规矩,你不可再心软,万不能纵容了。”
阮夫人连连应是,又狠瞪谢九娘一眼:“还趴着做什么,赶紧给我回去思过领罚,往日仗着我的宠爱多有嚣张,这次真是不教训都不成。”
谢九娘拭去唇边的血渍,知趣的低头叩首:“女儿知错,母亲莫要生气。”
又向卫少君行了一记大礼,这才掩面而去。
方老夫人在旁冷冷哼了一声,道:“好一个母女情深。”
若不是阮夫人抢先一步发作,谢九娘此时定已被卫少君严惩了。这二人一搭一唱联手作戏,瞒得过别,哪里瞒得过她的火眼睛金。也就欺负卫少君性格厚道,不好与妇人太过计较。
阮夫人故作姿态,大义凛然道:“老夫人不用阴阳怪气,我断然不会包庇九娘。”
“那老身就拭目以待了。”方老夫人并不在意一个谢九娘,目光又落向明月台中,“阮心,你那乖儿要败了。”
阮夫人一惊,再顾不上与方老夫人舌战,连忙看向谢白龙,却正好看到梁青山一剑刺向谢白龙的眉心识处,这一剑若是刺中了,谢白龙哪怕不死,也必然再也无法修行了。
只是受剑心之困的影响,梁青山的剑速并不快,按理来说,谢白龙是能避过的,但是方才谢九娘之举,却打乱了他的心绪,自觉难堪,暗恨谢九娘丢了他的脸面,心神不宁之下,反应就慢了半拍。
眼见剑尖已经到了眉心三寸处,谢白龙才后知后觉的开始后退,却怎么也拉不开距离,被梁青山抓住机会,紧追不放。
这一进一退间,二人已经来到了明月台的边缘。
明月台是生死擂,没分生死之前,谁先退出明月台,谁就输了,这条命也将归对手所有,生死全在对方一念之间。
阮夫人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儿里,有心想提点儿子,但卫少君已经两次警告于她,绝不会再让她有第三次机会动手脚了,何况方老夫人也正虎视眈眈,就等着抓她的把柄。
谢白龙也已经意识到自己离落败仅有一步之遥,这让他如何甘心。
就在这时,他一眼看到了李经,想也不想,就掐着剑诀,一剑隔空刺了过去。
李经为了躲开蛟兽,不得不踏上明月台,此时所处的位置,恰好就离得不远,正关注的看着这边,因梁青山胜局已定,他更是满心欢喜,一身轻松,就等着为了梁青山的胜利发出第一声喝彩。
谁知自己竟然突然变成了谢白龙袭击的目标,李经瞬间醒悟这一手围魏救赵,意在逼梁青山撤剑来救,哪里肯干,虽然凭他这战五渣的本事,躲是躲不开,但好在他经验丰富,身上保命的符篆也还有得剩,因此倒也不慌。
只是他激发符篆的动作虽然又快又稳,却还是没快得过梁青山。眼睁睁的看着梁青山放弃了到手的胜局,御剑追来,一把格开了谢白龙的剑,救下了自己。
“何必呢?我能保护自己,你追杀我大半年都没砍掉我一根毛,谢白龙给你提鞋都不配,更伤不到我了……”
李经情不自禁的失声惋惜,眼看到手的胜局,就这么飞了,太可惜了。
谢白龙听得一清二楚,瞬间气炸了肺。
但梁青山更怒。
这已经是谢白龙第二次当着他的面意图伤害李经。
此时明月台外也是一片哗然。
“生死擂上分生死,怎么能袭击无关之人,谢公子他疯了吗?”
“就是,如此即使赢了也不光彩。”
“还说什么输赢,谢白龙他违背生死擂规则,此时就该判负了。”
观战的修士们议论纷纷,声音虽都不大,但修为境界高深的人又怎么可能听不到。
卫少君沉着脸,他身为评判,这个时候不出面不行,因此轻咳一声,正要开口,却又被阮夫人抢先了一步。
“登上明月台,即订生死契,我儿向他出手,并不违反生死擂的规则。”
卫少君看了一眼李经所处的位置,顿时就不好说什么了。虽然谢白龙向无关之人出手确实下作了点,但阮夫人的话也没说错,错就错在李经不该站在明月台上。
于是权衡了一下,卫少君只得道:“李兄弟,请离开明月台,不要干扰他二人之间的比斗。”
李经当然想离开,但他挪不动脚步,因为这一刻,他看到了梁青山的眼睛。
比以往任何一次,都更深沉黝黑,像两个小小的不见底的深渊,仿佛吞噬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