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君泽并没有贸然的出兵,带兵围了石山,他派人送信:笙笙,我来接你回家。
萧如笙突然想到了那年小产,周君泽心疼她,然后带她去别庄散心,还没有半个月,周君泽突然就要回上京,出了庄子,就将她赶下马车,让她徒步回上京。
家?
多可笑的词儿。
她曾经就没将那个地方当家,何况如今?
对此,萧如笙置之一笑,理都不理。
石山自给自足,并不怕被围困,她也需要给许栩争取足够的时间带着兵器离开石城。
只是……
萧如笙捏着手里的兵书神色一顿,自给自足?
她想到了早些时候周君泽带她去拜访那位老先生,老先生也是自给自足,但周君泽却将人杀了。
“难道,世外桃源也是错的?”萧如笙不禁思索。
统治者总需要什么来牵制众人,一旦没了牵制,统治者就真的只能为民服务,享受不到高高在上的快感了。
谁愿意不求回报的为民服务?
蒋允谦绝对是个例外。
百年难遇。
或许,为君之道,她懂得还太少。
石山的人口太简单,很多事情,并没有定性。
烛光拉长了她的身影,冬日的风很冷,透过窗棂丝丝缕缕的泄了进来。
“阿笙姐姐,不好了,太子哥……他带着人上山了,他知道我们的布防,陷阱全都避开了,我们要不要动手?”周歆宁慌乱的跑进来。
小姑娘这几个月各自窜了不少,在宫里娇养的婴儿肥也退了。
门被推开,风一吹,桌上的烛火灭了,清冷的月光偷偷跑进来,黑暗里,萧如笙猛地攥紧了拳头,倏然起身。
外面,兵器相撞,打破了冬夜寂静,周歆宁呼吸都乱了,“阿笙姐姐,有内奸。”
“阿笙,好久不见。”而就在这说话的功夫,周君泽高大的身影已经出现在了门口,风吹动他黑色的长袍,像是暗夜的魔冲出深渊来到人间。
很快,两个暗卫押着安诺到了门口。
周君泽终于抬脚跨过门槛,温柔的看周歆宁,“宁宁,去收拾东西,回家了。”
周歆宁微张着嘴巴,扭头看萧如笙。
萧如笙麻木点头,“去吧。”
“笙笙,玩够了吗?”周君泽宠溺的站在萧如笙面前,“拥兵训练的感觉,有意思吗?”
萧如笙抬眸看面前的人,心底一寸寸寒凉,吹进来的风,越发刺骨。
石山,一夜之间,仿佛恢复到了曾经萧如笙还没来过时候的样子。
明明,那些人都还在。
“笙笙,如果不想让他们死,就乖乖听话。”周君泽抽回染了血的长剑,将拦路的人扔下山谷,夜色仿佛一瞬间凝结成冰。
“以为自己读了几天兵书就可以带兵,天真。”周君泽将她之前桌案上的兵书放在萧如笙腿上,轻松也跃上马车。
……
上京城。
周君泽力排众议,退了周歆平的婚事,并初设立女官,开设女子学院,周歆平为院长。
众人哗然,坐上龙椅的周君泽只会比以往更强势,不听话的,罢官!
战事劳民伤财,柳家忠君爱国,大出血,开仓放粮。
此举,百姓口耳相传,赞柳家,赞新皇帝。
“太子登基,虽然又杀人了,但对百姓却是呵护的。”坊间,有人低声道。
“是啊,要是有人敢杀我娘,我也得拎着菜刀杀回去,太子又没做错什么!”
百姓们竟然开始觉得周君泽杀二皇子一党的人是没错的。
薛家剿匪有功,从土匪窝带回了大量刀剑兵器,很多悍匪都归顺朝廷。
一切,都衬得萧如笙之前的努力像一场笑话,都不过是做周君泽最好的后勤。
周君泽笑着将各处的折子放在萧如笙面前,“笙笙处处为朕着想,朕深感欣慰。”
萧如笙没客气的翻看了奏折,周君泽已经批注,她皱眉不解的看他,周君泽笑的很张狂,“百姓嘛,只要你给他们足够的利益,他们就会拥护你,甚至必要的时候,可以和你同仇敌忾。”
“笙笙是没瞧见,那日,我将一国之君送上断头台,那些人都不惜浪费手里没几个的鸡蛋砸在他脸上呢。”周君泽低沉愉悦的笑了。
杀人不过头点地,可是周卓勋死的着实窝囊极了,名誉扫地,一场错,便否认了他过往十几年的辛劳。
人啊,都是很善变的。
萧如笙勉强的笑了下,将奏折扔回桌面上,“那为何将粮仓里已经征收的粮食还回去?”
国库充裕,不是好事吗?
“国库自然是要存粮的,但是粮食存在百姓手里,才是最安全的。”周君泽笑了笑,斜靠在窗前手有一下没一下的撸着怀里的白猫。
萧如笙不解的看过去。
周君泽笑了,换了话题,“笙笙,明日冬猎,去不去?”
……
萧如笙是被秘密带回宫的,但瞒不住有心人。
周歆安气鼓鼓去了凝霜殿,“嫂嫂,哥哥带回来了个女人,竟然住进了未央宫。”
消息落后了些的萧如烟一震,“未央宫?”
“瞧着,像是萧如笙——”周歆安压低了声音。
萧如烟瞳孔地震,手一抖扫落面前的茶杯,“她不是死了吗?”
周君泽骗她!
周歆安无辜的垂了头,没再说话,手指用力的搅在一起,她也想知道,为什么萧如笙还活着。
如果不是萧如笙……
景承殿,周君泽沉着脸站在暗夜里,没有光,没有影,跪在地上的人连呼吸都不敢了。
他们出动了所有暗卫,没抓到那个叫许栩的男人。
却并不知,此刻的未央宫,他们千方百计要抓的人,正坐在萧如笙床边。
“我要去一趟漠北,郑磊已经投诚周君泽,黄庆带人逃到漠北去了。”许栩料到周君泽会抽走他们所有的后备力量,但是当这一日到来的时候,还是有点惨。
“安子闲不会叛变,柳家也不会,薛家和苏家却并不好说。”黑夜里,萧如笙倒不至于多难过,就还是觉得有点被打击到了。
忙了大半年,最后好像留下的东西很少很少。
“哪有什么都一帆风顺的。”许栩无奈笑道,“只怪我如今没权没势,但我的姑娘却被人盯上了。”
“红颜祸水?真是荣幸。”萧如笙低笑,挠了挠许栩手掌心,软糯糯道,“我的许栩就是太辛苦了,以后我一定养你。”
“为了你,甘之如饴。”许栩低头在她额头落下一吻,不久后便消失在了黑夜里。
萧如笙没有和周君泽对着干,她知道,那样对她来说没有任何好处,或许还会激起周君泽的征服欲。
两个人的相处,反倒是像极了知己,老友。
周君泽每日会来找萧如笙吃饭,还会将朝堂的事情和她讨论。
经历一场内外之战,到底是伤了元气的。
周君泽又初登大宝,也想大刀阔斧的做一些事情,收拢民心,让自己政绩再添辉煌的一笔。
“二皇子一党有异心的,自然要斩草除根,不然后患无穷。”周君泽平静道。
萧如笙嗯了一声,“你的事情,你自己做主就好。”
“笙笙与我不同,我只擅杀伐,安抚稳定却没耐心。”周君泽温声道,是引诱,又像是寻求合作。
当护城河再一次被血洗之后,周君泽突然颁布诏令,设立鸿志馆,广纳九州圣贤,不问出身,甚至提拔了之前二皇子手下的几个人,那日,并未杀光。
此举,极大安稳了一部分民心。
再之后,宫中传出消息,周君泽此诏令,是他的军师所提议。
虽然因为战争,人口和粮草显得有几分青黄不接,但是周君泽的动作却并未因此而落下。
在招贤纳惠之后,又破例提拔周歆平公主之后的另一个女子安诺进入上京护卫队。
破例设比武场,安诺夺冠,被封队长。
翟斌红着脸看着耀眼的女子,跟着一众人一起鼓掌。
看着安诺大咧咧跳下比武台,和一群男人勾肩搭背,笑容僵了僵,他上前,“安诺。”
安诺回头,不解,“有事?”
翟斌,“……”
“走,喝酒去,今天本姑娘升官,请你喝酒。”安诺见翟斌不说话,和一群人热热闹闹的走了。
凝霜殿。
周歆安一脸悲伤,“自从萧如笙回来之后,哥哥都不见我了,嫂嫂,你不知道,现在朝堂上很多事情,哥哥都还去问萧如笙的意见呢。”
萧如烟怎么可能不知道,她去了未央宫几次,都被人打发回来了。
她的满腔怒火往哪里发泄去?
周歆安也没想到萧如烟这么没用,而萧如笙这死了一遭回来,都能将周君泽拿捏的死死的。
周歆平已经做了学院的女先生,周歆宁那小丫头也时常会到军营里去,反倒是她成了个闲散公主。
周歆平离开凝霜殿,便去找周君泽了,不出所料,人在未央宫。
周君泽在暖榻上逗弄萧如笙那只猫,如今这猫和周君泽亲近的紧,都不怎么认萧如笙。
萧如笙不再避讳周君泽自己的野心,将藏书阁里的书都抱了过来。
远远地看过去,两个人倒是一场的和谐,像一幅美好的画,赏心悦目。
“笙笙,要过年了,宫里的事情你来操办吧。”周君泽很平静的说。
“周君泽,我们可以合作,但不会再有进一步的关系,我已经嫁给了许栩,无论是几辈子,我只喜欢他一个人。”萧如笙没有任何犹豫的拒绝。
她和许栩才是正经拜堂,两情相悦的夫妻。
和周君泽,在那日周君泽沿着河岸埋伏杀手的时候,就彻底断干净了。
道德伦理上,她不再欠周君泽什么。
喵呜——
周君泽怀里的猫发出一声惨叫,站在门口的周歆平也被吓了一跳,惊呼了一声。
暖阁里的人都抬头看过来。
周歆平堆起温和讨好的笑,抬脚走了进去,“皇兄。”
十二岁的少年,眉眼里还是稚嫩的,看起来总归是个孩子,可在场的人都知道,这人心里绝不似外表看起来这般简单。
周君泽抬了手,白猫蹭地窜了出去,很快没了影子。
萧如笙始终保持着看书的姿势连眼神都没给她一个。
周歆平犹豫了一下,怯怯的喊了一声,“皇嫂。”
萧如笙依旧没看她,毕竟,她不是。
周君泽淡淡嗯了一声,“什么事?”
“皇兄,平姐姐和阿宁都有了自己的事情要做,我,我也想找点事情做,为皇兄分忧。”周歆平恭敬的行了礼。
“你想做什么?”周君泽淡淡问。
周歆平咬唇,头垂的低了很多,“我,我不知道。”
十二的年纪,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有点尴尬。
“再等两年吧。”周君泽见她没想法,不耐抬手赶人。
周歆平不悦,却没敢再说什么,觉得周君泽就是偏心。
她刚离开没多久,萧如烟便又带着人来未央宫门口闹了,“萧如笙,你死都死了,为什么还回来?”
“现在我才是皇后!”萧如烟每一次都有一种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无力感,可每日,她还是要出来闹的。
让她终老在凝霜殿,凭什么?
萧如笙都能得到周君泽的爱,她萧如烟凭什么不行?
哪怕背着泼妇的名声,她也一定要将这件事情闹得满朝皆知。
她萧如烟,才是如今正儿八经的皇后。
消息一日传不出去,她就来闹两日,两日不行就三日,四日——
终有一天,墙会透风。
……
许栩并没有去漠北,而是转道去了孤鹜山。
他虽然训练了属于自己的兵,但到底是没有身份的。
孤鹜山的武林大会,对他,是绝好的机会。
九州武林中人齐聚首,谁不想挣一个荣誉,光耀门楣,人活一世,图的不就是如此吗?
只是,如今天下三分,各国边境关口管束十分严格,携带兵器的并不能随意出入,尤其是武林中人,是以,来孤鹜山的,只有纳西的武林中人。
今年的比武,比起往年,少了些兴致,宴席上,有人忍不住感慨,“要是天下能统一就好了,这样,大家可以就可以和以前一样,切磋武艺了。”
而不是已经开始想,如何将自己的门派分成三派,每个国家安排一个分支。
这对他们的传承是很不利的,也会分裂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