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林村大部分人家都种桃，这几乎是传统。小□□望大家全部改种蓝莓，以此形成规模效应，这就得拿出科学的依据和明确的市场前景。除却日常的支书工作，他还夹杂在几名老干部间，调研工作进展的十分缓慢。
时间一晃儿就到了八月。一大早，菊晓苗到山上添完饲料和水，从自家田里捆了一捆毛豆带到霍家小院。和霍水仙一边剥着豆子，一边聊天。孩子们见了，也纷纷来帮忙。
白崽长大了不少，没了刚来时的调皮劲儿，变得有些懒。它嗅了一会儿毛豆，便又趴回柏思骏脚边——这位大少爷正躺在新买的靠椅上，悠闲的翻看着书。靠椅就放在树荫下，占据了整个小院最好的纳凉位置。
菊晓苗朝那边看了一眼，摇摇头，小声说道：“住在农村还总喜欢穿白色衣服，也不怕弄脏。”
“他又不干活。”霍水仙小声笑道。“不过他皮肤白，穿浅色好看。”
“也是。”菊晓苗说道，“柏先生应该不保养吧？天天运动爬山也没见怎么黑，你看小陈都黑成什么样儿了。”
“是啊，小陈确实辛苦了。”霍水仙点了点头，“不过他劲头大着呢，年轻人嘛，一身的干劲，外表什么的不重要。”
“就怕瞎忙活。”菊晓苗叹了口气，疑虑道：“你说种蓝莓这事儿真能成吗？”
霍水仙摇摇头，“我不知道。”
“能成就好了，咱们村发展起来了，也是他的政绩。以后说不定还能往上升升。小陈还是不错的，好大学毕业，人又实干，老在咱们村呆着也不是个事儿。”
“妈妈，小陈哥哥要去哪里呀？”菲菲问道。
“去！不要乱插话。”
“他不能走，他上次说要带我们去摘葡萄的！”菲菲着急了，拽拽大满，“对吧，大满。”
“水仙姐姐，小陈哥哥要走了吗？”大满也有些担心。
“没有没有。”霍水仙笑着解释。“我们是说，小陈哥哥这么努力这么优秀，以后一定能有更大的发展。”
“那就好，我们都特别喜欢小陈哥哥。他要是走了，我们就没有算术老师了。”
“我可不喜欢算术，我喜欢摘葡萄。水仙姨，小陈哥哥什么时候来带我们去摘葡萄啊？”
“就你事情多。”菊晓苗瞪女儿一眼，又想起来什么，笑着说道：“幸亏江若星走了，要不然这会儿肯定跟着这丫头一起闹。对了水仙，那孩子走后给你打过电话吗？”
霍水仙摇摇头。
“这小没良心的。”
“我倒希望他别打。”霍水仙说完，又对菲菲和大小满说道，“小陈哥哥最近应该很忙，可能没有时间带你们去了。”
“啊？”菲菲故意拖长口音。大满和小满看上去也有些失望。
现在还处于“假期”阶段，最近事情多，霍水仙确实有些疏忽孩子们的活动安排。想来三个孩子在家里呆久了，都有些闷了。
是得组织点活动了。霍水仙正想着，后背传来声音。
“去哪儿？”
柏思骏夹着书，不知什么时候走到了身后。
菲菲看着柏思骏，眼睛一转，喊道：“柏哥哥，你能带我们去摘葡萄吗？”
“摘葡萄？”
“别听她胡说。”菊晓苗连忙打岔，“柏先生，你最近也有些忙吧？水仙说你经常要在电脑上开会。”
“不影响。”柏思骏说完好奇道：“附近有葡萄园吗？”
“是在别的镇上，大棚里种植的葡萄。”霍水仙解释完，突然弯眼笑起来，问道：“怎么，你有点怀念了？”
霍水仙话里带点调侃，这个仰头笑的角度也有点好看。对于柏思骏来说，那没什么值得回忆的日子似乎也因为这个笑容有了点意义。于是他点了点头。
“好！”霍水仙双手拍掌，“就这么决定了，我们去摘葡萄，明天就去！”
霍老师拍板，自然引来孩子们的一阵欢呼。
吃过中饭，霍水仙收拾完毕，从厨房里抱出一个大纸箱，边朝外走边扬声道：“柏思骏，我要去趟县里，麻烦你看家。大满他们问起，就说我一会儿就回来。”
“去做什么，我送你。”
“不用了，我去办点小事儿——”
“嗨！柏思骏，水仙！”一个活泼的女声打断菊晓苗的疑问。
正是李慕名。
“慕茗？”霍水仙连忙放下箱子迎接。“你来了，吃过饭了吗？”
李慕茗悄悄看了柏思骏一眼，笑着对霍水仙道：“吃过了，我闲着没事儿，来找你们玩儿。”
“我们正要出去。”柏思骏立刻接过话。
“出去？去哪里啊？”
“我——”
柏思骏搬起纸箱，先一步朝门外走去，“走吧。”
霍水仙尴尬的看向李慕茗：“我去买点东西寄走。要不，你跟我们一起去吧？”
李慕茗面不改色，笑着点头，“好啊。我租了车，跟在你们后面。”
柏思骏上车后一声不吭，霍水仙从后视镜里看到跟在后面的车，有些无奈。
“柏思骏，慕茗一看就是来找你的，你这样不太好吧？”
“你跟她很熟吗？”
“不熟啊。”
“叫的亲热又站在她的角度，竟然不熟。”
这种呛人的语气，霍水仙已经很久没听过了。看来柏思骏真的很不高兴。
“你是不是对李小姐有什么误会啊。”霍水仙话说的婉转，她原意是想说，你是不是不太喜欢李小姐啊。
“我不喜欢心存妄想的人。”柏思骏冷声，稍稍停顿后嗤笑，“我以为她够聪明。”
霍水仙没有说话。
老实说，她不太喜欢柏思骏这种语气。柏思骏给她的感觉虽然有些许高傲，但总体是正直有礼的。可他刚才的语气高高在上，充满鄙夷，让她有点意外。
见霍水仙沉默，柏思骏后知后觉的懊恼皱眉。
“箱子里放的是什么，还挺重的。”
见柏思骏主动转移话题，霍水仙忙不迭回答，“是准备寄给朋友的干菜。”
“村子里不是也可以寄吗？”
“我还要买点本地的特产酱，他们挺喜欢的。”
“他们？”
“对。就是我在厨师班认识的朋友们。前段时间我发了朋友圈，让这群人看到了，都吵着要吃纯天然无污染的农家干菜，我包了一些准备寄给他们。以前我去海市，给他们带过本地的酱，他们都很喜欢，这次顺便买点一起寄过去。”
“看来你们的关系很好，可是没怎么听你提起过。”
“其实联系的也少。”霍水仙看向窗外，“我刚开始以为，是因为我离开了海市，离他们远，所以生疏了一些。后来发现，班级群大半个月都没有人说话……大家应该都挺忙。”
“你很怀念？”
“有一点。”霍水仙说道，“我们以前挺热闹的。有个老师说，厨师本身就是人间烟火气。在学校的那段时间，对我影响很大……总之，大家愿意开口找我要东西，我真的很高兴。”
柏思骏奇怪的看她一眼，有些不明白。
“柏思骏，世界这么大，能聚在一起是很难的事情，如果相处的还很快乐，就更加难得了，值得怀念。”
“相聚并不难，相处的快乐确实不容易。”
霍水仙知道柏思骏没有理解她的意思，只能笑笑。
“所以，你是个害怕改变的人。”柏思骏突然说道。
霍水仙猛地侧头看他。
“喜欢固定平稳的关系，因为这让你有安全感？”
“……你听到了，对吧？”
柏思骏没有回答。
“你好像是说过自己酒量还行。”霍水仙自问自答。所以那晚，柏思骏确实没有喝醉。
“我喜欢改变。”安静的车里，柏思骏的声音清晰肯定。
“我本质上就是个投机者，一沉不变意味着没有可能。我喜欢改变，改变才会有机会。”
入城的路口封了半边，私家车、摩托、三轮全部拥挤到一侧。李慕茗为了跟紧他们的车，一不小心蹭翻了路边的电动三轮。人和车都没事儿，她却因为紧张，扶三轮起来的时候划伤了手。
“这伤口有点深。”霍水仙连忙抽出包里的纸压住李慕茗的手指，“柏思骏，你先送她去医院吧，最好问问要不要打个破伤风针。”
“你呢？”
“我快快买完东西寄走后，就去找你们。”
李慕茗疼的眼眶发红，紧咬着下唇，站在一边不说话。霍水仙看她委屈巴巴上车的模样，心里叹了口气。
站在县医院门口，霍水仙有些出神。县医院不算大，但也有好几栋楼。门诊楼右后边就是住院部，她曾经在那里住过一个月。上回匆忙带江若星来，她满是担心，竟然也忽略了心里的那点异样的情绪。
无论是哪里的医院，无论是周几，急诊科永远人满为患。霍水仙垫脚看了一圈，没有找到人，正准备电话联系柏思骏，就听到一旁的讨论。
“听讲住院部那边有人要跳楼，还是个小姑娘，警察都来了！”
“哎呦，真会挑地方哦。跑到这里来闹事！”
“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呢，搞不好就是医患纠纷。”
霍水仙手上动作一顿，看了对话的两人一眼，转身就往外跑。
柏思骏不喜欢这种人挤人的嘈杂环境，忍耐着办完所有流程，陪李慕茗消毒包扎之后，就准备离开。
“你能帮我拿一下包吗？”李慕茗十分委屈，“我想去卫生间。”
“我在咨询处等你。”
等了一会儿，李慕茗没出来，倒是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从眼前跑过。
“霍水仙？”柏思骏快走几步，“你怎么了，去哪儿？”
“柏思骏？”霍水仙紧急刹车，面色紧张，又有点手足无措，“我、我有点事儿，你们在这儿等我。”说完，就头也不回的朝外跑去。
柏思骏有些不放心，把包扔上引导台，对工作人员说道：“请帮我看一下，我一会儿来取。”不等人家回答就跟着跑了出去。
“哎？柏思骏！你去哪里呀？”后面，李慕茗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