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见累了。这些对于他来说还是太早了,他累得很想被子一盖就睡了。
这个时候,乃乃夏又打电话过来说自己终于留出空余时间了,希望能和莲见见一面。对方有空了自己却陷入难题,这让莲见不得不推掉了与对方的相会。他觉得自己应该是被对方厌弃了,事实上,他也不是笨蛋。网络与报纸告诉了他乃乃夏被某人相中成为了“模特”。莲见本以为对方会成为偶像,那也是对方的想法。他为对方创造了那样的形象,但是事务所只和她签约了模特的协议。日本的模特事业相当兴盛,美女、帅哥都可以成为模特。而这些模特中有大部分则会转职成为演员,长峰乃乃夏也是如此。
她参演的电影《红面》十月份的时候就要上映了。虽然她在里面不是什么重要的角色,但是已经迈出了第一步,很快就会有第二步的吧。
莲见有查询过,《红面》是一部恐怖片。他的话,根本不敢看恐怖片,对方的胆子一定很大。
在思索完这些之后,莲见便不再去思考有关对方的事情了。他时常感觉自己脑袋空空,好像有人把他的脑子从脑壳里面摘走了。
现在,他失去了自己的意识。
……
……
中岛敦想要把自己藏起来,藏到哪里都好。只要是别人找不到自己的地方。但是显而易见,他这种躲藏的行为被前辈狠狠地骂了一顿。向来不会藏着掖着的芥川龙之介,用近乎训斥的语气说了中岛好一通。二人之间这种诡异的关系,令侦探社的敦感到迷惑,以及害怕。他可想不出来自己和芥川会有这样的关系。不过,另一个他本来就是和自己完全不一样的人啊。
可是敦很担心另外一个自己,在他看来,另外一个自己,些许是病了。与谢野晶子曾经对他说过那条缝合线,而敦认为,无论是身体上还是心灵上,对方都病了。
“没有人能够救他,就算是他自己。”
正当敦想着要不要去和那个他说说话的时候,近日来一直愁眉苦脸的青年却用轻巧的语气告诉他。敦的心中,闪过一道怪异的电流。他不太明白,为什么津岛先生又笑了。他明明那么生气,那么悲伤,又那么忧郁,可是此刻的他,却露出那种精巧的瓷器一样的笑容。
说完这句话之后青年便慢悠悠地在房间里绕了个圈,最终他走到书架的一端,从中分别抽取出两本书来。他看了没几眼就将书重新塞回了书架中,“太宰不在吗?”
“啊!”敦刚才陷入了自己的思考中,所以没能一下子接上话来,“太宰先生好像出门调查什么去了。”
“做侦探真是个体力活啊。”对方如此感慨,“谁让福地樱痴是那么大的敌人呢。说来,我也不清楚要如何击败对方。”青年旋过身体但又没有完全转过来,这造就了一个神秘的打光,看起来他就像与黑暗融为一体了。
“敦君,我问你一个问题。”
敦变得好紧张,紧张到下一秒浑身就要流汗了。他敏锐地感觉出眼前的津岛先生和往日里的不同,可是他又说不出来到底是因为什么。只是简简单单地提问的青年,身形在他的潜意识里放大,最后成为了巨人的形象。而那个“敦君”的称呼,更是让他冷汗直流。
“假如一本的幕后大boss死于一场天灾,一场意外的话,那这本,会因为这样的烂尾而别人吐槽吗?”
敦想说,会的,绝对会被人骂的。可是他连这话都还没有说出口,青年就自己回答了自己的问题。
“绝对会的。哎,写真是一件困难的事情。”
敦往后退了两步,他根本不知道要如何与现在的津岛先生交谈,不过对方似乎也没有什么要停留的意愿,在说完这些话以后,他就从大门口走出去了。
……
春野绮罗子正在找猫,猫咪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猫总是会躲到好多地方去,所以春野绮罗子也具备了一定的找寻意识。漆黑的角落都是它的藏身地。
“猫?”对着黑暗中那双明亮的猫眼,春野绮罗子柔和了语调喊道。
但是出来的却不是猫咪,而是抱着猫咪的另外一个敦。
“它在这里。”这么说着的中岛,将猫咪递给绮罗子。猫咪根本就不怕生人,其中也许还有少年和猫科靠近这一层原因在。
“哦,谢谢啊。”春野绮罗子笑着道谢。她总觉得刚才看到的那双眼睛不是猫咪的,而是这位少年的。
对方的脚步比猫脚掌落下的声音还要轻,所以哪怕是用心去听,也根本无法从听觉上来分辨对方的方位。
对方就那样悄无声息地离开了侦探社。后来绮罗子才知道,对方带走了自己全部的东西。
他要走了。
可是他本来就没有什么,他带不走情感,也带不走思念,只是虚虚地捧着一些得到的答案。直到此刻,他也依旧渴望着从某人那里得到属于他自己的回答。
中岛敦出门的时候遇到了青年,对方正踩在河岸边上。他觉得对方的动作很危险——哪怕是有栏杆存在着。中岛都想悄悄地从旁边溜走了。他和芥川说好了,这就回去吧。他们那里的事情不能够再耽搁了。虽说,他们完全不知道要如何去做,似乎只有“接受天命”这一条出路。但芥川龙之介从来不会接受命运。
可是对方却发现了自己。
“早上好。”
那是青年头一次向中岛敦打招呼,他们之间的谈论,往往从一个没有意义的开头开始。不过“早上好”的话,也是其中的一种方式吧。
“我本以为今天会是个大晴天的,可是天气预报突然告诉我,下午起就要开始下小雨了。我不是很讨厌下雨,但是这样一来,我新买的鞋子就会变湿。”
“如果道路上都好好开着水沟的话,是不是就……?”
中岛没有靠近对方,他只是在远远的地方看着他,就像是“过去”一样。天上落下了无数灰光,天地一下子就变得暗沉了起来。
“那个,我在我的包里,发现了这个。”在青年停止说话后,中岛则是开口了。他看起来想要说这句话很久了,但是一直都没有轮到他的回合。现在,他才拥有了属于自己的时间。
这是他整理完背包后才在里面发现的、绝对不属于他的东西。
那是一本空白的本子,a5大小,大概一百五十页的样子。不过它的首页上,写就着某人的名字。
——太宰治
中岛觉得,这是属于眼前这位“太宰治”的,所以他在遇到对方之后,选择将本子拿出来,递还给对方。
青年相当顺从地接过本子,他靠着栏杆,慢慢翻阅着那本全然空白的方格内页的本子。
“真是全然空白的呢。”对方发出了这样的感慨。
中岛狐疑地看向感慨的某位青年,对方则是露出了削微狡黠的笑容来。
“我要用这本本子来写。”
“如果写出了很糟糕的,你会来保护我吗?”
他的惺惺作态,让人生气。
可是中岛敦还是说:“我会的。”
从过去到现在,他的选择都只有一个,不曾改变过。没有人来领导他的话,他就会独自一人堕入地狱之中。所以无论是谁也好,请“剥开”他的内心吧。
只有他一人的他,会因为孤独而发疯。
……
……
于是青年开始写。他没有挑选一个安静的地方,反而去到了街道上。他穿着干净漂亮的衣服,却选择和一位乞丐呆在一起。
这里是横滨最为繁华的街道,治安却并没有那么严格。而且从这里,可以直接看到“官府”的模样。那些洁白的工作所,还有军警们一起行动时列成的长队。
首先要做的,是将某个男人排除在外。
费奥多尔·米哈伊洛维奇·陀思妥耶夫斯基,首先把他的存在变成虚无。
删除。
规划时间,定论。
少年在他身旁坐了下来,两个衣着干净的人,与街道上的乞丐们格格不入。但是很快,大家也都习惯了。这两个的心灵就是乞丐的心灵。
“人们常说,感情是咒,言语是咒,文字也是咒。”
“咒来咒去,终究只不过是为了达成自我的目的。”
“那么你的目的是什么呢?”
中岛总是给出同一个答复,那就是“摇头”和“他不知道”。
“我也在野蛮生长着,宛如荒外的野草。”青年拿着钢笔在纸面上慢慢写下文字,几个穿着绿色军装的男女从大门口走了出来。青年举起钢笔,像画家一样对着他们比划了一下。
军警的某员察觉到了乞丐中的某员,他的脚步如战马般迅猛。青年身边之人立马要站起身来,可是他却被人按了下去。
“这所所谓的「天意」的大船,将到达哪座岛屿,我们也茫然不知。”
“生和死,不再是决定人类幸与不幸的关键。”*
海水跃入大地,于是陆地就在一瞬间,成为了大海。被约束的几人出现在一艘大船上,而船夫没有在挥动橹棹,他在,写作(战斗)。
中岛终于站了起来,他站在青年边上,而他的对面,则是大仓烨子与立原道造。
“你是叛徒。”他咬动着唇齿,失望一般地说。
面对着立原道造,面对着他曾经的“下属”。
从无到有,从有,到不再拥有。人类的漫长生命中,这是必经的经历。
少年的白发,在风中摇晃。
他就像一簇随处可见的野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