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闻朝觉得这样一点也不好。
不是说他家的阿旸不好,是有些事情不对。
正午在万都山顶,小孩子变化的情绪,掉下来的眼泪。
当他本来逗人的话,都突然被对方接上。那一瞬间,邵闻朝很有种自己在带坏小孩子的错觉。
“药?药兽没给你送去?”钟离堂的坐堂大弟子从一堆杂七杂八的活计中抬头:“不可能,我忘了什么也不能忘了给你配药啊。”
嗓门谈不上大,奈何邵闻朝在万都山的名声足够响亮,单是站在这里就引了不少人的注意。
“不是治疗跌打的药膏。”青年倒是不介意旁人的注视,对着自己朋友心不在焉的解释了句:“不小心被咬了一口。”
“被咬了一口?!”周围似有似无的目光望过来,钟离昧意识到这不是说话的地,他起身带着人往后堂去:“什么东西能咬到你?严重吗?咬在哪里?”
不是钟离昧小题大做。
东都邵氏是千灵界排的上名号的大族不假。但能有资格来这万都山的,不是各族中的天骄,就是草根崛起未来有希望在四百一十一族之外再开辟一族的妖孽级人物。
大家都是天才,大多处于谁也不服谁的状态。
邵闻朝到万都山,能让所有的邵氏子弟和如钟离味一般的别族天骄皆以他为首。凭的自然不会只有与兄弟相交时的平和意气。
比如其中很重要的一点,邵闻朝很能打,能打到魁麟榜上那些不要命的武疯子都怀疑人生的程度。
在这种情况下能让邵闻朝受伤的怎么想都不算小事,毕竟万都山上各种奇珍异兽可不少。要是有毒,或者什么麻烦的咒术可就麻烦了。
钟离昧仔细嗅了嗅,真从对方衣服的皂角和松雪气间,闻到点血腥。
既是朋友又是医者,钟离昧当时就想上手检查伤口。
邵闻朝站住不动,微微挑眉。
钟离昧也意识这样做有所不妥,他定住动作转而略微尴尬的解释:“我是医者。你若是在这时候受伤会影响去螭龙渊,”
钟离家和东都邵氏关系不错。万都山青年辈的修行者中钟离昧算的上和邵闻朝站在同一阵营,利益相关。
“谢了。不用担心,就是普通小伤口,有什么好用的药,你随便给我一瓶就行。”
语焉不详就显得可疑,钟离昧把那几个和他们不对付部族子弟在脑子里过了一圈,怎么想都觉得那一群手下败将,即使偷袭也不会是邵闻朝的对手。
钟离昧更狐疑了:“普通小伤口?普通小伤口你会特意找我拿药?你总要告诉我,伤口多深伤在哪里。”
伤口本来的确不值一提,只是小孩子随口一咬位置有点特殊又咬的深。邵闻朝当时回去换了衣服,忍了片刻,奈何那渗着血的小牙印还是清晰可感。想想小孩子咬人那牙口和态度,邵闻朝本能的觉得这样的伤处短时间内怕不是唯一。
药什么的还是提前备着点好,正好邵氏子弟们结伴来看少主,邵闻朝也想拿些稳定心神的熏香才亲自跑来趟钟离堂。
有些问题不太好说,但如果钟离昧一定要问,邵闻朝也不会刻意隐瞒。
“被小孩咬了一口。”
什么小孩?万都山是千灵各族追寻武道的修行圣地,哪里来的小孩子。
钟离昧反应了下,突然想到了昨天东都少主从飞船上掉下来,邵闻朝为了接他拉伤了肩膀手臂的“光辉事迹”。
“你那宝贝弟弟?!”
邵闻朝那个宝贝弟弟,念叨的次数不算多,但是不多的次数从满心武道看不到其他的人嘴里说出来,已经足够他周围这些朋友们印象深刻。
“你弟弟……”怎么还咬人?昨天刚受的伤,今天又添了牙印。
邵闻朝“嗯”一声,极为平淡。好像被弟弟咬了下和吃饭喝水似的不算什么令人惊奇的事。
钟离昧脸色古怪,从不常用的药柜里掏出一个淡粉色和玉的瓶子,丢给他:“我倒是从来没想着,有一天会从这个箱子里给你拿药。”
邵闻朝接过瓶子,发现居然是从来没见过的药,拿到鼻尖闻了闻,没有熟悉的药味倒是有种略微奢靡的馨香。
“你不用闻,闻了也不知道。”钟离昧顿住片刻,他既觉得邵闻朝不知道这样的药很正常,又因为自己要给邵闻朝解释药效生出一种莫名的情绪:“我师父为那些事研究的特效药,治别的伤不行,就是亲亲咬咬留下些乱七八糟的痕迹……”
钟离昧住嘴,他察觉到这么已解释话题好像更古怪了,连忙转移话题:“咳,你和你弟弟吵架了?”
钟离昧倒是没有见过那位传说中的东都少主。他只是根据邵闻朝往日那含着不少“我家弟弟千灵第一可爱”的滤镜描述和这两日来发生的事情,构建出一个他以为的邵旸之的形象——从小缠着哥哥,不到人胸口高的小孩子。被一个人留在东都不开心,生了哥哥的气,心里有怨。
“小孩子都是这样。不过他既然来万都山找你了,过上一段时间总会消气的。”
邵闻朝并不这样想。
很明显,邵旸之的状态绝非单一的生气或者怨怼。
他把药瓶收进怀里,倚着药柜,指骨敲了敲钟离昧面前的箱子。
“还有件事你帮我查一下。”
钟离昧瞄向外面已经有些热闹起来钟离堂:“你这是准备可着我一个薅了?”
“你最闲啊。”
“…行吧,您说。”
“帮我查一查,这次来的万都山的神舟上有没有发生什么。”
“发生什么?最大的事情不是你弟从船上跳下来?”钟离昧轻轻皱眉:“你怀疑有别的部族在神舟上做手脚对付你弟弟?不至于吧。”
即使东都少主,也不过还是个没长大的孩子。
“以防万一,你查就是了。”
“行吧。”
达到目的,邵闻朝转身就走,等到门口时突然想到什么,微微回首:“对了,你是不是对我家阿旸有什么误解。”
能有什么误解,没有任何误解。东都少主小麻烦精的形象已经深入钟离昧心海。
邵闻朝也不与他争辩:“也罢,等你见他就知道了。”
说完潇洒的摆摆手,走的毫不留恋。
只有等着下文的钟离昧原地愣了半响,回过神来,莫名生出种自己被用过就丢的错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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依赖、憧憬、渴望、痛苦、爱意、仇恨……如果把邵旸之此生最激烈起伏的情绪,糅合成一个名字,答案显而易见——邵闻朝。
他想见邵闻朝,因为[界子]需要拿回自己的[界根]。
让[界根]以[界子]的身体为基石,死去的世界脱离破灭,获得新生。
也许那时候新生的千灵不会是过去的千灵,但没有关系,对邵旸之而言,那是他生为界子便要背负的责任,唯一能挽回的一点东西,并乐意为之奔赴的宿命。
他曾经想见邵闻朝,夺回自己的[界根]。然后他会把邵闻朝杀死。[界根]穿透他的身体,汲取兄长的血肉,他会在死之前将邵闻朝蚕食殆尽。
这样一千、一万年……他不需要在新的世界存在,也不必有什么未来。在永恒的无望中沉眠,那些焚烧他的岩浆烈火也一定会得到平息。
哪怕邵闻朝并不爱他。
可事实上,当他真的见到邵闻朝——他不知道这算不算给自己找到的借口——事情的发展的确诡异。
“真的是少主哎,居然一下子长这么大了吗?”
东都邵氏大都有一副好皮囊,这皮囊好到少年时期嗓子再细点,一眼看过去雌雄莫。
这看不出少年还是少主邵氏子弟在自己胸口比划了一下:“我离开东都的时候少主你才到我这,这么快都和我一边高了。”
“是啊,早知道当初多揉几下了。”讲完了,还略微遗憾的看了看邵旸之不像过去一样团子的脸。
从男孩变成少年,显然让大家都不那么好下手了。
少数几个正经的还记得稍稍关心一下自家少主:“少主,闻朝哥说你中午又哭了?是不是又有哪里疼?”
可以了,好了,不要说了,为什么他哭鼻子的事大家知道的这么快。
被血脉同宗的族人围在中间关心,邵旸之久违的感到不知所措。
因为邵闻朝是真的,也就带来疑问——如果眼前的千灵事真的,那他的[界根]又在哪里。
维序者感知不到001,联系不上[系统]。他不知道[系统]在面前的局面中到底扮演什么角色,但他知道,眼前的情况和阿迦勒脱不开关系。
在族人的围绕中,邵旸之开口:“我没事,我真没事。哥哥姐姐们……”
扮小装嫩的事,本该是手到擒来的。可当他开口说话,所有的眼睛齐刷刷的看向他。没等邵旸之把下半句说出来,有人接道:“哦,找你闻朝哥哥。闻朝去钟离堂给你拿安神香,放心,他一会儿就回来。”
邵旸之反驳不了,因为他的确要说“闻朝”两个字。耳朵连脸颊都红了的样子,终于有了几分小时候的样子。
就像感知到了什么,邵旸之若有若有所觉探过头,不知道自己恰好避过几只蠢蠢欲动的即将揉上的手。
站在门口少女正掀开门帘:“闻朝你可算回来,我们要哄不住少主了。”
青年抖落肩上的雪,他向着邵旸之看了一眼。
“嗯,没关系,我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