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曦臣是第一个到了穷奇道,他本可以继续前行,然而眼前破败不堪的景象实难让人想到这里曾关押过温氏余孽,而这遍地横七竖八的尸体则令人惨不忍睹,他们的鲜血和着雨水哗哗地往外流,叫人衣衫都有些染红了,
蓝曦臣下马察看这些金氏弟子的伤处,发现他们身上无一处伤痕,全是爆体而亡。
而此时,金光善,聂明玦,江澄,还有金如玉等人也已悉数赶到,他们也跟着纷纷下马,一并查看死者的死亡原因,紧接着有人打开一扇一扇暗黑的牢门,臭味腐烂的味直入鼻孔,里面境况之差实难描述,除却一些取暖的茅草便再无它物,可想而知这些自从不夜天后被关在此处的温氏余孽此前受过何等非人待遇,
不过众仙士的怜悯也只是转瞬即逝,他们一想到这些本应是他们盟友中的一员,如今却躺在地上早已没了气息的金氏子弟,这心中的怨气便没来由地盖过了这一切明晃晃的残忍,对魏无羡,对温氏只会更加怨恨,觉得这一切的残忍都是他们自己酿成的,就好比这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金如玉摇了摇头,道:“金氏子弟无一人幸免,温氏余孽除了几个反抗的被杀,其余皆随着魏无羡一起逃了,父亲,他们皆是怨气冲体而亡。”
正蹲下来看着这些尸体,手上青筋暴起,抓着死者的衣衫迟迟不放的金光善双目绯红,怒意难消。
这些可都是他们金氏的精英子弟,当初是自告奋勇前来看守这些温氏余孽,唯愿为金氏效一份力,如今却死在此处,叫他如何能消。
金光善突地一震,问道:“温宁呢?”这温宁当初可是被他们暗中使用了傀儡之术试炼,也就是薛洋手中那半块阴铁,试炼不成功,成为这半死不活之人便一直将他与他的温氏族人关押在一处,可如今,这人呢?
金光善心中甚忧,若是他活了过来,活生生的就站在仙门世家面前,那兰陵金氏暗中试炼当年温氏的傀儡之术不就昭然若揭了吗,此事一曝光,届时金氏还有什么地位可言,这些人又怎会再听之任之。
金如玉不知道父亲为何要问及温氏族中一个不起眼的小人物,不过看父亲的样子,该是有什么事情是自己不能知道的。
他抬眸顾去,发现同样的,他的大哥金光瑶在听到父亲的问话时也表现出了不一样的神情,甚至二人四目相对,父亲的眼神似乎是在责怪大哥。
虽说他这位好大哥平时脸上总挂着笑,天真无邪,人畜无害一般烂漫样子,实则却是一副心思缜密,道貌岸然之徒,只倒是对那蓝宗主一片真心相待,以诚待之。
看来,关于温宁这个人,关于他身上发生的事,这一切的一切必然又是他这位好大哥提议父亲做的。
温宁这个人,他记下了,日后定然是要多加留心的。金如玉转眼望去,蓝曦臣还杵在那,神思恍惚。
蓝曦臣看着死去的这些人,久久不能从中清醒过来,他仿佛就如临现场一般,看到了魏无羡吹响陈情,无数怨气破笛而出,寻着这些人勾魂索命,温氏族人在温情的带领下悉数出逃,而就在这些人中,原本低着头如同木偶一般由着姐姐温情搀扶着逃跑的温宁,却猛然抬起头来,挣脱开众人,一步一步向那些金氏弟子而去,
白瞳,没有任何意识,发起狂来,脖颈至袖衫之下的手腕无数条青筋暴起,狰狞至极,蓝曦臣猛然一震,这让他想起了他第一次见到蓝氏弟子身中此邪祟之术,半死不活的样子,
突然,一声令喝,“温宁,”
他抬眸看去,温宁挥举着原本桎梏着他双手的铁链向着正在他面前吹笛的魏无羡狂甩而去,笛声骤然起伏,急急切切,
蓝曦臣惊出了一声冷汗,然而等到他再次看去时,温宁已倒在了他的怀里,显然是那笛声突然的反转唤醒了他的一点点意识,
温情将温宁接了过去,而后魏无羡又带着众人相互搀扶着离去,然而就在这时,一抹青绿色的身影骤然出现在了蓝曦臣的视线所极的一片丛林之处,
蓝曦臣惊喜之余,起身正要唤出阿月这个名字时,身后突地传来金如玉的声音,一下把他从幻象中拉回了现实。
“蓝曦臣,阿月呢?怎么不在你身边?还有含光君,他怎么也没来?这等重要事情他应该在场,”金如玉心中有苏晓月,自然时刻注意着她的一举一动,若说那会儿没发现,这会儿怎么着也该发现了。
金光善听到此话,也扭过头来问道:“蓝宗主,犬子无礼,莫怪。方才来时,金某便觉得少了些什么人,这会儿经子玉一提醒,倒还真是少了苏姑娘与含光君二人,敢问蓝宗主可知道他们去向?金某可是一直有所耳闻,说你这位弟弟与那魏无羡向来交往甚密,二人关系不浅啊。”
“忘机他一向嫉恶如仇,是非黑白,辨得很清,这一点,金宗主无需担心。曦臣早已命他先行乱葬岗等候。”
蓝曦臣牵马转身时看了一眼金如玉,眼神凌厉道:“还请金大公子明白,阿月是我姑苏蓝氏未来的宗主夫人,日后切要谨言慎行,莫要再惦记他人之物。”
“只此一次。”话毕,他已上了马,驰骋而去。
金光善看了看金如玉,一边大声斥道:“我们也走。”随后,大批人马紧跟着离去。
沿着穷奇道离开的这条路往前不久,便会出现了两条分岔路口,远的一条去向清莲山,近的便是乱葬岗。
金光善带领的几队仙派到达分岔口时在另一条道上早已看不见蓝曦臣的身影,众人不敢懈怠又连忙疾驰而去,哒哒的马蹄声响彻黑夜。
离清莲山也不远了,然而这一路也不见魏无羡与温氏这些人走过留下的印迹,金光善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但是他又不能很确定,
大雨滂沱,冲掉了一切,也是有可能的,可转念一想,魏无羡就算能做到不留痕迹,可他身边的这些人呢,温氏身上大多有伤,又大多是老弱病残,逃跑的速度自然会受限制,而这大雨也只是半路下起,按他们追赶的速度,怎么着也不可能一点痕迹也无,除非是明天早上。
策马的速度渐渐慢了下来,金光善似乎在等着什么,他拉着缰绳调转马头,看着风雨中模糊不清地另一头。
其余仙派门主正要问一句,发生何事了。这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而近,渐渐至了跟前,
那人翻身下马,跪在跟前,抬首道:“宗主,大公子差属下来报,魏无羡他们出现在了乱葬岗。”
话音未落,大队人马便已然调转马头疾驰而去。
乱葬岗,大雨过后,地面泥泞湿滑的很,两方的人也没有好到哪去,脸上滴着雨水,夹杂着淋漓汗水,衣衫鞋子沾染了湿漉漉的泥水。
在这场对峙中,一边是魏无羡护着温情,由她领着这些温氏的老弱病残往乱葬岗深处退去,乱葬岗深处便是那几百年前薛重亥曾居之地伏魔殿堂,同样也是曾经魏无羡被温晁扔进乱葬岗,他在那里生活了几个月之久的地方,
中间矗立着两个人,蓝忘机与苏晓月,蓝湛手持避尘高高举起,那避尘在黑夜下泛着微蓝剑光,苏晓月则是双手结印,手中团团黑气缠绕不绝,随着魏无羡的笛声犹为更甚,
不过,他们只是在阻挡,并未进攻,去伤害对面人半分。
对面除了姑苏蓝氏的人,还有一小批由金光瑶带队的兰陵金氏的人,他们持剑相向,气势汹汹,如果眼神能杀人的话,魏无羡只怕被他们杀了一百次都不为过,而现在,他们却只能站在这里干着急。
因为,在他们的面前站着一人,蓝曦臣,他早已唤出朔月,流光色的剑光熠熠生辉,一道剑气劈下来,在他们的脚下击出一个大坑来,这些人虽蠢蠢欲动,再有怨言可也是不敢再上前半步。
“二哥,阿瑶虽有意帮你阻一阻,可我毕竟是兰陵金氏之人,若是做得出格了,这些人少不了会在父亲面前大说一通,还希望二哥理解一下。”金光瑶按下蓝曦臣把着剑的手,附在他身边轻声说道。
蓝曦臣看了他一眼,他已分不清他究竟是好意还是故意。
他抬眸看向与之对立面的苏晓月与忘机二人,眼神痛楚,“阿月,你与忘机此番作为也合该事先通知我下,如今这般措手不及,是置我于何地,面对兰陵金氏这些人,我,又该当如何,是阻还是?
他叹了口气,“况曦臣也不是那般不识大义的人。”
心中呢喃万千,痛意交织着爱意,一下一下地在抨击着他的内心。
“对不起,蓝涣,我始终做不到也不能把魏无羡一个人扔在这孤立无援的地步,对他,我不想舍弃。”
两人的眼神交流,彼此仿佛都能读懂,
从蓝曦臣心底里发出的声声质问“为什么?为什么……”
苏晓狠着心别过头,避而不见,
这一瞬,他的心房彻底塌了,在感情里,他败得一塌糊涂,就连一句为什么都不愿告诉自己,他是有多失败。
朔月似乎感应到了主人的伤痛,在蓝曦臣的手中铮铮了几下,仿佛就在哀鸣。
“驾,驾……”金光善的人马已然来了,
若是他看到这番情景,不仅魏无羡逃脱不了,就连蓝氏也会牵连其中,就在这迫在眉睫的时候,苏晓掐动手中结印,一个掌推,层层黑气尽数冲了过去,眼见着它们就要伤到了蓝曦臣,她又何其不忍,右手一挥,黑气被迫一歪斜,冲着他手中那把朔月而去,
朔月奋起挣脱,一剑横起挡住了这些进攻的黑气,而后一声咣当落在了地上,然而,这些团团黑气并未就此被消灭,而是横冲直撞进了蓝曦臣身后的那群金氏弟子身上,
阵阵惨叫声袭来,听得人毛骨悚然,
兰陵金氏弟子遭此一创,死伤多半,金光善怒不可遏,扬手一剑,暴戾的剑气宛如长蛇直逼苏晓而去,
在这场对峙中,本没有怎么过多动手厮杀的蓝曦臣,在经历刚刚的一事后,心灵与身体的双重交击下,他已是精疲力尽,
他虽明白阿月的用心,她这是要当着金光善的面撇清自己与她的关系,可她做得那般决绝,那般毫不犹豫,就像一把尖利的刀再次插进了自己的心脏,一寸一寸的绞割着自己的内心,生生地想要将自己对她的那份情意从心上剥离。
不,不,蓝曦臣在心底呐喊,一向隐忍的他再也憋不住,眼眶湿润,一滴清泪在这漆黑夜里寂静无声滑落,
他的瞳孔忽然放大,是不甘愿放弃这段感情,亦是这恍然而过的剑光让他害怕。
他的掌心隐隐发力,正要挥出一盏劲风替她挡一挡,然而,对面的人无情地摇头,说着最无情的话,
“蓝曦臣,管好你自己便是,我,无需你救,在情爱与大义面前,你什么都不是。”
一瞬间,掌心积聚的灵力已溃散不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