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会暗黑之术,我只是略微指导了一下,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她本身,她的记忆里存在着,那强大的血液里存在着……”最后,他吐出了那几个字:“她姓薛。”
乱葬岗本来就是薛重宫殿处,当年仙门聚成一体,攻上乱葬岗,凌乱不堪,满目鲜红。薛重死,宫殿塌,薛家的怨魂与那死去仙士的魂,所有的怨集在一处,他们相互纠缠,谁也不放过谁,
百年后,成了一处人人闻风丧胆的地方。
自苏晓踏进这里,冲天的记忆便如潮涌向她而来,厮杀声绕在她耳边峥峥鸣鸣,久久不散,也是因此,她会了暗黑之术。
“……就在你来时的前半个月,”魏无羡缓缓吐道:“你难道没发现,此时的乱葬岗安静了许多,也没有传言中的那么可怕了。”
“她用此术镇压了这里的怨灵,它们被压在了地底下,暗黑之术在地平面上形成了一个坚固的结界,没有怨灵能逃出来,”魏无羡顿了顿,“也是因此,那半个多月来她一直陷入了沉睡中,时好时坏。”
蓝湛低低的声音响起,“魏婴,苏姑娘并无内力,但使用一个这么强大的术法仅凭一个身无内力的人来说不太可能吧。”
“蓝湛,你要是稍微差那么一点,我也不至于现在站在这里被你刨根问底。”
蓝湛了然,他知道他的猜测是对的。暗黑之术必然是要借助一种强大的外物来催动。他瞬间就想到了义城那场大战中,风卷残云,雷霆彻鸣,乌天黑地之中,从苏晓的身体里窜出一枚黑色的石戒,它与阴铁呼应。
魏无羡知他已经猜到了什么,便也不再犹豫,说道:“她会暗黑之术我并未问过她,只是,她昏迷的那段时间,我偶然瞧见她的脖颈处有印记,而且还异常的泛红,灼热,温情给她换衣服时手还被烫了一下,而后,义城一战我才明白。”
魏无羡看着蓝湛,那平静的面容下根本看不出什么来,可魏无羡了解他,亦如他了解他一般,这一事被揭开对蓝氏,对仙门根本不是什么好事。
沉默之后,蓝湛低低一句:“若兄长晚走一步或苏姑娘来早一步,此时情境或许会不同吧。”
魏无羡道:“以泽芜君的聪明才智必然会发现这些,只是,不管是苏晓亲口告诉他,还是他自己找到的这些线索,这个事实它是改变不了,苏晓终究是要与泽芜君站在对立面了,那时又该如何?”
魏无羡觉得,苏晓和泽芜君现在就如他和蓝湛一般,仙门眼中一个是歪魔邪道,一个是皎皎明月。
风吹起了两边的青草,吹动了他们的衣袍,月也悄悄藏到了云背后,本来光风霁月一下变得幽暗晦深,寂静深夜中,二人并排挨着肩行走。
苏晓回到精舍,也并没有立即去睡,没见到蓝曦臣,她的心里反而有一种不安,惶惶惴惴。
摊开白纸于书案上,就着昏黄的烛光,苏晓提起笔,想了想,写了下去。
灯龛里的烛芯嗤嗤地燃着,忽闪忽灭,光下的苏晓,凝眉深思,拿着笔,停停顿顿,她写得尤为艰难,但未曾放弃,刚写完一页,又沉思提笔第二页。
黎明很快到来,随着第一缕光照了进来,再到铺满整个屋内时,趴在书案上的人动了动,拿起手挡了挡眼睛,
苏晓站了起来,扭动了一下酸麻的身子,而后迅速将桌上的那一沓纸整理后分别装入了两个封袋里,她把其中的一封拿了起来,想了想走到妆台前,翻出了一个盒子,盒子很精致,檀木色的盒子上刻着一朵朵流云,栩栩如生,里面整齐的叠着蓝氏家主的云纹银铁抹额,
苏晓看着它,无奈地笑了笑,这条额带本来就是要还给他的,结果辗辗转转还是在自己手上,
她拿起那封信放在了抹额底下,珍惜地,爱恋不舍地将那个盒子给扣上。
苏晓拿着盒子,又拿起书案上的另一封信出了门。
通向祠堂的路在那深山密林中,非得到晌午正热烈的阳光才能完全透过来,所以此时的林中和草地免不了还是有些雨露,苏晓一路过来到祠堂门前时,脚底下的裙衫已湿了大半。
祠堂门前的两名弟子虽惊讶于她的到来,但到底对于这位云深人人深知的不久后的家主夫人给让行了。
这是苏晓第一次主动来到这里,这里一如第一次蓝曦臣带她来一样,无所不处地散发着绵延不断的香火气息。
蓝氏的祠堂远没有外面的佛堂那般庄重森严,它一如蓝氏的弟子,秉着高洁,守着三千家规的气质如兰的佼佼君子,它端庄,规矩,常年不断,不分昼夜,不分节日,香火不断。
苏晓首先对着那主位的牌位叩了下去,然后起身对着周边的牌位躬了躬身,随后才走到青蘅君夫人的牌匾前,将那封信压在了匾下。
一段时间后,弟子见她从里面走了出来,又如来时那般面无波澜地离开。
她离开祠堂后,并无立即回去,而是在这块后山游了游,看了那里的寒潭,看了青石径斜,看了葱郁的树和高耸入云的山。
最后她来到前院,这里是一整个蓝氏的仙府邸居。她晃了晃,不经意间走到了寒室,看了看怀中的盒子,不再犹豫地走了进去。正巧时昀从里面出来:“苏姑娘,”
他连忙解释道:“宗主他,不在,……山下有事,他出去一趟。”
看他这般支吾的表情,苏晓直言道:“我已知道了,”这意思是他也不必再刻意隐瞒了。
时昀有些囧了。
她从怀里拿出那个盒子递给时昀,“他回来后,把这个给他,就说是我还他的。”交给他后,苏晓撇头就走。
拿着盒子的时昀,摸着头不知何意,连忙又紧接着问了句:“苏姑娘,可还有什么话要我传给宗主的?”
“没了,我想说的都在里面了。”
时昀看着她离开后,嚷囔了几句,又折回屋内,环顾了一圈,最终将盒子放在了放朔月剑架的旁边。
是夜,苏晓离开了云深,着一身简单的行装,拿着一个小行囊便悄然离去。
魏无羡发现她不在时是在翌日的早上,他来叫她,还有蓝湛,因为蓝启仁要见她。
时间一晃,已过了一月。身处乱葬岗的蓝曦臣怀揣着一枚阴铁回来了。
他的内心汹涌,他如苏晓进入这乱葬岗时的第一夜时被无名的怨念掣肘陷入了昏迷。幼时的他见到了母亲,母亲的身旁还坐着一位与她年龄相当姿容绝色的女子。又一晃,他看到了父亲亲眼瞧见了母亲杀了他的恩师,再一晃,母亲离去的那日,她的床头站着那位女子,女子低伏着,连声歉意。
蓝曦臣的头痛了起来,他抚着头看着他站在的这座桥,恍然就觉得它很相识,他想到了阿月,那夜,他也是这样与阿月一起站在红鸾桥上,
他的唇角不经意勾起了一抹笑,忽然,他又暗淡了下去。脑海里的画面中呈现百年前那位姿容绝色的女子在那一役中跳下了断崖,年轻的父亲就站在那里。
蓝曦臣摸了摸乾坤袋里的阴铁,一向温润如玉的他此时也变得冷若冰霜,说来也巧,义城时,苏晓召唤阴石复原,缺的一块阴铁竟叫他在乱葬岗找着了,亏得他们这些人在乱葬岗住了快一年的时间了都不曾发现,也或许是因为苏晓下的暗黑之术禁锢了乱葬岗的怨气,倒叫它不能引怨以至不被人发现,
苏晓与魏无羡的相继离开,由着一群人的到来,在这里霸道横行,肆意妄为,小屋倒塌,用具破碎,昔日的小园子,莲花塘沉为死寂,青青绿绿,现如荒草一般的苍凉。
蓝曦臣除了带回阴铁这一个消息外,再就是告知魏无羡,乱葬岗被人端了,温氏的人都不见了。至于阿月的身世,他走遍了整个乱葬岗,也没有查找到一丝端倪,除了……那个梦。
它太真实了,它俨然就是百年前真实发生的那一幕,蓝曦臣摇了摇头,他始终想不明白,为什么那个梦会找上他,这个梦,还有梦里的那个女子是否与阿月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呢?
一抹青色的身影,戴着一个帷帽,手握着一柄短小的碧绿莹剑,只从着这衣饰,这外形来看瞧着是位身形纤细的公子,自他身边而过,蓝曦臣的心突地悸动了一下。他转身抬眸,盯着那人半晌,喃喃道:“我莫不是幻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