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藏经》里说,若遇悖逆父母者,说天地灾杀报
《孝经》里也说,孝悌之至,通于神明,光于四海,无所不通。
在古代社会,孝道的观念在每个人的心里留存,它也作为古代社会里人们养老最好的约束和方式。如今的高龄少子却又高压的社会里,孝道作为养老的方法已经没有办法满足庞大的养老需求和运转。
但孝顺父母仍然是每个人最基本的品德。
羊有跪乳之恩,鸦有反哺之义。动物尚且能明白的情感勾连,一个有正常情感的人更不能忽视。
“应该是吧。”顾唯信科学,但也信因果循环。
施杞介绍过去的护士在之后三天里都去了王英瑶那,据她的描述,王英瑶的精神好了些,没有那么嗜睡,体温也恢复了正常。护士在家里时都没听见王英瑶说胆囊疼了。
只是王英瑶稍稍有些力气,就拉着护士说着感谢,也说着细碎的往事,和她的愿望。
她仍然没有忘记她是身在何处,她想回下关的家。
施杞询问了王英瑶外孙女报名的情况,外孙女说的是江钧已经去社区问过了,还填了份表格,但三天没有人上门,也没有回复。施杞查询了安护家政接到的关于失能老人照护的单,没有王英瑶的名字。
这程序走得似乎有点慢,通常社区会直接报给政府机构,机构就会给家政公司派单,由家政公司上门拍照,核实情况,确定是否符合失能老人的范畴。
三天里,信息早就能够传到家政公司里了,而王英瑶大女儿家所在地,就是安护家政负责的区域之内。
“你再问问他,是不是步骤错了?或者他没有表达清楚他的需求?”
施杞想着江钧仰仗着儿子儿媳的模样,他也是个老人啊,还是个癌症康复期的病患。
“好,我马上问。”
王英瑶外孙女很快回了电话。
“说是社区不能申请了,让我们自己用‘我的南京’app操作,但我刚刚试了几次,都是操作失败。”
施杞给医保局和民政局都打了电话咨询,这一项服务暂时没法通过社区申请,软件上也停了,想要申请只有一个办法,就是家属带着资料去医保局办理。
江钧说他已经去社区申请过了,王英瑶的身份证和医保卡都不在他那里,他将这任务交给了他的妹妹江顺,妈在谁家谁负责到底。
江顺只比江钧小三岁,她成天照顾王英瑶就精疲力尽了,她的活动范围同样也是小区附近,医保局在哪里她都不知道,坐哪路车,在哪里转车,下来怎么走,对年轻人来说是一个导航就能搞定的事,对江顺就跟上战场似的。
可江顺的战场太多了,门外是,门内也是。
王英瑶离不开她,她要喝水,要吃药,要吃饭,要换尿不湿,也要时不时地喊一声江顺名字确认她没有被女儿抛弃。
最终这件事是江顺的女儿,也就是王英瑶的外孙女搞定的。
施杞收到资料时已经是五天后的早晨,在这期间过了一个双休日,南京的天气更冷了些,入了冬再过两天就是元旦。
王英瑶不发烧了,但离开了营养液的补充,她又开始出现嗜睡的迹象。
施杞对王英瑶的状况已经相当了解,通过手机拍下王英瑶状态的视频和照片,她试着喊了几声王英瑶。
“奶奶?”
王英瑶只是下意识地应声,眼睛却也没有睁开。
床边的不锈钢衣帽架已经移开,但房间的空间好像比上回更小了,施杞走路需要小心地看着地面,木头凳子,尿不湿的囤货,还有一个发黄的长方体,施杞碰到的时候能感觉到它的结实质感,还有水声翻滚,以及滚轮和地板摩擦的顺滑。
“我哥拿来的呼吸机。”
王英瑶的外孙女解释道。
“搬上来的?”
“是啊。”
只能是搬上来的,这个小区没有电梯。但这呼吸机很重,施杞推动的那瞬间扶了一下,至少有四公斤。
“怪不得看奶奶的呼吸好些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呼吸机,来的时候吸了一会儿,大部分时候不肯吸。”
王英瑶知道那根塞进鼻腔的端口是氧气,但她不到万不得已,总是固执地扯开。她不用人扶,不用拐杖,甚至妄图下床上厕所而不依靠尿不湿。可意志力和现实总不能化为一谈。
在施杞的鉴定里,王英瑶已经归为失能老人的范畴,可以申请政府提供的免费照护。
“明天我把人带来你们双方熟悉一下。”
江顺一直陪着王英瑶,这会儿跟了一句,“能不能选个力气大的?”
“能的,我尽量找力气大些的。”
“谢谢你啊,不用他干什么重活,主要我妈身上褥疮严重了,我每天一个人上药太吃力了。”
在失能老人照护服务的清单里,一共有十多项内容,其中包括剪指甲、洗头、翻身、洗澡、通便、按摩、聊天等等,江顺只盯上了翻身这一项,其它的她几乎每天都在做着。
房间里蹲满了一次性的橡胶手套,都是她帮助因卧床且食流质而便秘的王英瑶的通便准备的,戴上手套将手指塞进肛门里,把粪便抠出。
这也是护工工作服务的内容。
“不要钱哪好意思让人做这些。”
江顺不好意思地道。
“护工们是拿工资的,只是这个钱是政府出的。”
“政府这么好啊?”江顺有些不敢相信。
都说天上掉馅饼那陷阱肯定是陷阱,她原先以为这种护工上门也就是量血压陪聊天走走过场而已。
“当然,我们国家专门制定了《老年人权益保障法》将老龄事业纳入国民经济和社会发展规划,将老龄事业经费列入财政预算。国家很重视老龄化的问题的。”
江顺听得似懂非懂,但脸上多日的疲惫里出现了安心的笑容。
她已经一个人承担照顾母亲的职责太久了,政府要来帮她了。
“好,太好了。”
他们这代人都受着政府的恩惠,年轻时没有交过一分钱,老了享受着社保和医保。而如今老龄化吞噬着整个社会,不堪重负的政府仍没有放弃任何一个老人。
很多年轻人觉得这不公平,他们正交着社保养着一群庞大的老年群体。
这真的不公平吗?
施杞觉得这很公平。
所有人都有老去的一天,谁都逃不掉,当年轻人成为老人,他们渴求的依然会是,不被抛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