粥连同着勺子喂到了嘴边,阮绵沉默地往后缩了缩。男人坐在床边,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即使肚子饿的要命,阮绵也没什么食欲,满脑子纷乱的心事,总觉得这个男人离自己越近,身体就越不对劲,所以必须要想办法离远点。
池晏见她半天没反应,眉头微微蹙起,“趁热吃。”
阮绵咬了咬唇,想要抢过他的碗,“我自己来。”
男人看穿了她的心思,“你会听话吗?”
阮绵:“……”
本身想装作不小心打翻碗的阮绵收回了手,垂着脑袋,闷闷地道:“我想出去。”
池晏视线微垂,慢条斯理地用勺子轻轻搅散热气。
“你不能一直把我关在屋里。”阮绵绞尽脑汁地想着说辞,含糊地岔开话题,“我……我想出去走走,透透气。”
她本身也就是生病刚好,一直关在室内反而不是好事,加上普拉岛的天气温和,就算出去也不会怎么着凉。
阮绵心里想了七八种理由,正准备底气十足地一条条说出来,对面的人忽然道:“可以。”
喜上心头,阮绵眼睛睁得圆溜溜的,“真的?”
池晏掀起眼,“先把粥吃了。”
池晏掀起眼,“先把州吃了。”
阮绵:“好。”
阮绵手抓向勺子柄,诚恳道:“我自己来,我不闹了,真的。”
只要放她出去走走,一切好说,反正到时候可以找路逃跑。
池晏错开了她的手指,直接喂到了她的嘴边。
阮绵:“……”
阮绵见他冷冷淡淡的模样,摸不透他的意思,小心地张开嘴。
勺子边比他张开的嘴巴幅度都大,池晏脸色平静地和她对峙了一隣,眼都不眨地直接用勺于撬开她的唇瓣。
粥水裹着炖得软糯的米粒填塞进了ロ中,阮绵被呛得猝不及防,捂着嘴咳嗽了起来,“咳、咳咳咳!”
池晏动作瞬间停住了。
阮绵咳了好半天才缓过劲来,差点以为他要谋杀自己,喉咙里闷得要命,鼻尖泛粉全是汗。
“你…...”阮绵恼火地抬起眼,就差不管不顾上去咬他。
但视线落到男人的脸上时,阮绵也是一愣。
池晏神色微妙地看了眼手里的勺子和粥,手背不自然地绷起,浑身上下有种奇异的无所适从。
阮绵:“……?”
一种奇怪的念头在阮绵脑子里转了几圈,她试探着道:“你……没喂过别人吃饭?”
池晏垂着眸子又舀了一勺粥,面无表情。
阮绵:“……”
是哦,他为什么要喂别人吃饭。明明是个含着金汤勺出生的大少爷,连池峋都是请保姆带的。阮绵细细想了一下,发现记忆里好像还真没有他伺候、照顾过谁,只有阮绵给他洗衣做饭带侄子的份。
阮绵眼见着另一勺粥又喂了上来,慌张地张大了嘴,“啊。”
池晏这次好了很多,将勺子放到她唇边停了下来。阮绵眼巴巴地看着他,一时不知道是该吃还是不该吃,试探着碰了下勺子边,被烫得缩了一下,脸皮随之皱起,“烫……”
池晏收回了手,神情淡淡地吹了吹。
阮绵越看他这样子越觉得诡异,突然非要喂自己,心里思索着是不是要在哪里戏弄自己,连带着眼睛都警惕地看着他,圆溜溜地跟着他转。
直到视线随着勺子落到了男人的唇边,阮绵心尖一颤。
淡色的唇瓣抿了下温度,认真地确定不太烫,池晏回忆着她喂池峋粥时的小动作,示意道:“张嘴。”
阮绵:“……”
“……”阮绵僵硬地和他对视了几秒,偏开了视线,配合地张开了嘴。
粥炖得软烂清香,温度合适的时候最是好吃。
好奇怪……
明明亲过很多次了,池晏只不过是在试温度的时候下唇碰到了勺子边,那块儿碰到她的时候却让她害羞。
池晏面色如常地一勺又一勺给她试温度,淡色的唇瓣在她的视线里格外清晰,阮绵的耳根悄然红了起来,眼底仿佛只剩下了那一抹柔软。
真的……好奇怪……
阮绵总觉得好像被人当成了最珍贵的小宝贝宠爱,浑身上下都是不知所措的紧张,手不知道往哪里放,两条腿下意识地夹紧屈起,试图用被子遮挡泛红的脸。
男人破天荒的极其有耐心,末了还用指腹擦去了他她嘴角沾到的粥水。
没有真的亲吻她,却比被亲吻了还害羞,唇角的触感残留着,比什么都炙热。阮绵在那里呆愣了许久,回过神来后,懊恼地将脸埋进了被褥里。
踩在地毯上的簌簌声传来,阮绵听到男人在头顶上道:“不出去?”
阮绵想起池晏答应她的事,连忙一轱辘从被窝里爬了起来。
没错……逃跑才是最重要的事!
普拉岛的温度永远是正正好,尤其是太阳西下后浸入了黑夜的时候,海风顺着海岸边往内吹拂,椰子树、大叶榕、棕榈树作为岛上最常见的三种乔木类绿植,呈遮蔽状填满了主岛的大部分区域,从下往上看,饱满的枝叶果实堆聚在一起,叶间偶尔漏出细碎的月光,碎银般落了一地,被来往的游客踩在脚下,如同落脚的焦点。
阮绵走在前面,没精打采地垂着眼,像只斗败的小狗。
她偶尔希冀地回头偷看两眼,发像池晏还是不慌不忙地走在后面,视线如有实质地拢着她,登时更蔫了。
阮绵想的出去透透气,完全不是这种透透气。
应该是男人一松手开门她就跑路的“透气”,活体表演什么叫撒手没。
用完了晚餐的游客穿着清凉的泳装,戴着花串在沙滩上嬉笑打闹,冲浪的人趁着晚间的最后一波浪潮在海面上随浪轻跃,欢呼起哄的声音此起彼伏,淹没在了唰唰响起的海浪拍打声中。
快乐都是他们的。
阮绵心想:我不光没有快乐,还失去了自由。
她走了两步停了下来,抿着唇看着池晏。
池晏站在原地,也静静地看着他,神色毫无波澜。
阮绵试图用自己的眼神告诉他自己有多想一个人待着,眼睛瞪得圆溜溜的,小狗耳朵警惕地竖起,拳头握得紧紧的。
池晏忽视了他的无声威胁,走到了旁边,淡淡地道:“透完气了?”
阮绵:“……”
阮绵仿佛被人戳了一个洞,哧溜泄了气,继续蔫头耷脑地往前走。
想想也是的,这人连让整个岛出动找自己都干得出来,怎么可能会轻易放她跑路,自己真是太天真了。
推行的热狗车、冰淇淋车滚得沙滩发出浑浊沉闷的声响,串起来的辣椒小彩灯悬在车顶,五颜六色地映入了眼底,阮绵被双球冰淇淋吸引了视线,下意识地抬头看了一眼。
池晏见她脚下生了根,也将视线落到了冰淇淋车上。
“想要?”
这种小车都是普拉岛人自营的,基本只收现金。阮绵一只手埋在口袋里掏了半天零钱,忽然想起自己用惯了支付宝,哪里还会带现金。
他摇了摇头,放弃地垂下了脑袋,看起来很沮丧。
池晏站在她身侧,盯着垂下来的小狗耳朵看了几眼,思索着自己有没有带现金。可惜现在的人都习惯了不带现金出门,他也不是一个需要自己付账的人,身上比阮绵带现金的可能性还小。
她的手指摩挲上了自己的袖子,衬衫袖口的地方是高级定制的袖扣,嵌着银制纹路很是别致,挖着双球冰淇淋的普拉血统的店主注意到了她的动作,蓝色的眼睛眼都不眨地凝视着这个一看就很贵的东西。
池晏指尖绷紧,扯掉了袖扣放到桌上,指尖抬起点了点玻璃柜面的冰淇淋,转头对阮绵道:“烧刚退,只能吃两口。”
他沉默地站在原地,头一次对这个生病的小东西放松了警惕,就付出了代价。
一一旁边哪里还有阮绵的影子。
阮绵几乎不要命一样地往林子里钻,全程屏着一口气,心头满是快要溢出的雀跃。
竟然真的能跑掉!阮绵捏紧了拳头心道:这次怎么都不能被抓回去了,不然估计皮都要被扒掉一层!
她真是吃一堑长一智了,要少往空旷的地方跑,免得被直升飞机从上空抓到,越是树木多的地方,棕榈树的叶子就越能遮蔽他。阮绵握着手机的手心都是汗,心里盘算着到底是先打给谁求救。
柴叔……柴叔难道已经被池晏搞定了?
阮绵一下子不敢贸然打给他。
阿班可以,但是阿班跟柴叔在一起的时候比较多,难说会怎样。
老杨现在在国内,飞过来帮她太远了,而且现在国内时差不一定联系得上。
易姐……易姐更不好说,那次虽然是想帮她说话的样子,但毕竟是池晏的秘书,到底最后会站在谁的那边。
那么只有……学长?
阮绵停下了脚步,撑着树干喘气,忽然想起这个被她差点遗漏在记忆里的人。说到底她跟戚澜并不算非常非常熟,但戚澜算是她认识的人里为数不多可以跟池晏分庭抗礼、而且跟池晏关系不太好的人,如果阮绵向他求救……
阮绵咬了咬牙,破罐子破摔地心道:可以试试。
她这个人在记电话号码和人脸方面是最强的,大概因为以前兼职的时候要面对很多客户,数字记忆和图片记忆已经停驻在了他的脑海里,看过一遍便很难忘掉。
所以即使手机卡换掉了,现在仔细想一想,还是能想起熟悉的人的号码。
林子越往里,光线越暗,阮绵闷头按亮手机,顺着记忆里的数字一点点按下。
呼痛的声音忽然从不远处传来,阮绵指尖一抖,小狗耳朵抖了抖,下意识地抬起脸看向那个方向。
有人在低声说什么,不知道是受伤了还是怎么回事,阮绵紧张地往声音的源头走,看是不是有人被什么奇怪的蛇虫鼠蚁咬了。
毕竟普拉岛这种地方相对也比较潮湿,越是林子里越会有奇怪的东西。
阮绵就着月光摸索着树干,离声音越来越近。
阮绵一愣,以为谁在打架,正义的心悄然燃起,竖着耳朵听了起来,手里原本拨出去的电话响了一秒就被她掐掉想着晚点再打。
......
阮绵脑内“轰”的一声炸了开了,浑身汗毛竖起,脸蛋瞬间爆红。她万万没想到有人真的胆子大到在这里,哆嗦着退后了两步,“咔擦”一声踩到了干树叶。
这一声虽然细微,断裂的却仿佛是她的神经,阮绵唇瓣抖了抖,近乎连滚带爬地往回逃!
风顺着耳廓往外刮,阮绵大脑一片空白,脸皮滚烫得像要原地烧着,阮绵像个没头的苍蝇在林子里跌跌撞撞,直到光线从叶子的缝隙间漏出,沙滩的热闹喧嚣传来。
“嘭!”她撞上了紧实的胸口,鼻子猝然泛起酸胀的感觉,生理性地眼泪顷刻间飚了出来。
阮绵手腕一紧,被冷杉味的气息拽得死死的。对方极低的气压笼着她,胸口轻微起伏着,似乎在压抑着翻涌的怒意。
阮绵不用抬头都能猜到那个人的眼神,但此刻脑子已经麻到分不出半点心思纠结这些那些,烫得快要昏了过去,嘴巴哆哆嗦嗦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池晏紧紧地掐住他,手掌如同铁箍,鼻息间的气息急促而紊乱,咬着牙一字一顿。
“阮、绵。”
一抓到空隙就逃跑,没心没肺,看来标记完全没让她长记性!池晏的心底蓦地酝酿起巨大的风浪,只恨不得让她再也不敢随便乱跑。
下一瞬——
“我、我我我我我们回去吧——!”那个让人恨得牙痒痒的小家伙紧紧抱住了他的腰,阻拦一般用通红的脸蛋埋在怀里,仿佛受到了巨大的刺激,惊得前言不搭后语,“……别别别别再往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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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绵有个毛病,大概因为共情力比较强,替人尴尬的潜意识也很强,所以你们看他很容易害羞。
池总就不一样,哪怕别人在他眼前他眼都不眨,共情力超差,别人的事关他屁事。所以也没得什么耻点和同情心。
看到别人这事对阮绵这个小纯情来说太刺激了,这一下刺激不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