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洛在睡梦中惊醒了。
她听到有人在喊她的名字,阿洛。
伸手不见五指,连屋外的天也是浓墨般的黑色,她从床上直起了身,伸手虚虚地抓了下,试着喊了几声:“红姑娘,是你在喊我吗?老板,江宁,你们在不在?”
回应她的是无尽的沉默。
她打算起身下楼,她不记得电灯开光安置在了哪里,战战兢兢地摸索着从楼梯一路而下。
“阿洛.....”
那个声音还在呼唤她。
“谁...谁在喊我?”
何洛绝对不会想到自己平日里惯常吓唬别人的超高技能竟然也有被吓到的一天。
声音来自左侧,何洛想起这里之前是有一扇门的,门内放着很多古董,尤其那幅让她一眼见到就痛彻心扉的画卷。
颤抖的手试图推开锁上的门,然而触碰到的却是虚渺的空气。
门已经自动打开了。
“阿洛...”那个女人的声音再次响起。
近在耳畔的声音如同穿越了数个世纪般遥不可及,可此时又如同走进了她心里似的触手可及,何洛听着熟悉的声音,却愣是想不出这声音的主人到底是谁。
一声叹息在四周无尽的黑暗中显得苍白无力:“你果然是忘记我了...”
何洛倏地瞪大了眼,泪水瞬间决堤而出,就和第一晚一样,她根本控制不住自己的泪水。
“你...到底是谁?”何洛向前走去,黑暗中她听见画卷滑落的声音,一双香软的手握住了她的肩膀,透过薄薄的衣衫,她感觉到冰一样的寒冷:“我又是谁?”
眼前的黑暗消失了。
何洛一身素衣站在明亮的巷子中,阳光温柔地洒了满地,她还有些睁不开眼,待她习惯了明亮的光线后,低头看着自己纤细修长的手指,一切都是那样的熟悉。
“阿洛,你终于来了,我等你很久了...”
何洛抬起头,她眼前站着一位身姿曼妙的女子,她披散着柔软的乌发,红色的旗袍将她玲珑别致的身材展露无遗,圆润的小脸浅笑盈盈。
岁月静好,一世安稳。
女子的影像在何洛漆黑的瞳孔中无限放大,她终于知道自己为何会来这里,为何会有那种锥心般的刺痛,为何会泪流满面泣不成声。
“清遥...”何洛喊出了那个藏在心底被她遗忘的名字。
“我一直在这里等你,等你很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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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镇这几天的天气一到傍晚,雨势就疯狂地变大了,江宁和杜玦跑回去的时候,红芙蓉已经站在门口焦急地张望着了,她左肩被雨水打湿了大片。
“你们怎么才回来”红芙蓉顾不得撑伞,急忙忙地跑了出来。
江宁刚才去了一次苏宅,据老顾所说当年苏家是镇上的大户人家,而在苏家的闺女死了之后,老两口便不太再和其他人说话了,百年归去后,苏宅成了一座荒宅,而附近的镇民都选择搬离那里,总觉得宅子说不清的阴森。
“先回去吧,回去再说。”
“等不及了!阿洛不见了!”红芙蓉急得直跺脚,她的妆容全花了,模样活像一个鬼,可头一次她完全不在乎自己的容貌,就差没急哭了:“我回来的时候就见不着她了,我已经出去找了一圈了,没找到就想等你们来了再一起找去,哪儿晓得等到现在,你们两个现在还有闲情逸致谈情说爱约会逛街?”红芙蓉这番口不择言似乎忘记杜玦是她老板这事了。
江宁:“......”
杜玦冷静地说:“先进去。”
“不要!”红芙蓉急上了火。
杜玦说:“你不相信我?”
“不是,老板,这...”
江宁就是不懂了:“我们为什么一定要在大雨下说话?”
红芙蓉:“......”
红芙蓉真是给急糊涂了,小宝到现在音讯全无,何洛也突然失踪,她是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和自己亲近要好之人突然消失了,红芙蓉觉得着急又难过,她甚至觉得好端端地跑来这个鸟不拉屎鸡不生蛋的地方到底是为了什么?要是一直在培训机构,她们还是和以前一样,平静地生活,所以身为一只鬼,非要瞎凑什么热闹?
杜玦去厨房烧了开水,被冷得抖抖索索的红芙蓉一杯下肚,依旧浑身冷如冰窖,自己一想这辈子是暖不起来了,于是放下茶杯,非常忧伤地说出了自己问到的信息。
“镇上之前失踪过好几个孩子,他们都在同一天失踪的,还有...”红芙蓉神秘一笑:“河道走到底那里有一处很大的别院,只是现在成了荒地,那是苏家的宅子,听说苏家的闺女是在同一天被杀的。”
红芙蓉扬起几分得意之色:“厉害吧,这件事只能问镇上年纪大些的人了,还不是人人都肯说,你们猜我是怎么知道的?”
“不想知道....”江宁又说:“苏家宅子的事,我们已经知道了。”
红芙蓉:“......”
江宁一路走回来满脑子都在不停思考,非要他形容的话,这里的很多事感觉就是一根根单独的线,看似毫无关系的细线缠绕在一起让他理不清头绪。
怀遥古镇是何洛的老家,从他们到来的第一天起就发生了惊悚的死亡事件,何洛离奇的反应,还有古镇曾经幼童的失踪案,如今又牵扯到了苏家的闺女。
所有的一切看似零散,却一定存在某种联系。
“孩子...”江宁喃喃着。
“什么孩子?你说小宝?”红芙蓉想到这个心里就发慌,俨然是一副忧愁的老母亲姿态:“我可怜的小宝,现在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不知道是饿了还是冷了.....”
“不是小宝,而是那些失踪的孩子们,他们会不会和何洛也存在某种关联?”江宁还有一点想不明白,他觉得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失踪了几个孩子,都没见到尸体这点肯定不合理。因为陆正曦职业的关系,江宁的逻辑严谨又科学,他始终觉得失踪和死亡是两回事,虽然在某种意义上,失踪的年数等于死亡的可能。
不想杜玦却非常笃定地说:“不是失踪,的确是死亡了。”
江宁眉梢微挑:“死神大人,果然什么都知道!其实我一直想问你。”江宁凑了过去,离他鼻尖只有一寸的距离:“死神大人,我一直想问你,你是不是能知道一个人的阳寿?或者看到死者的时候,能感应到他生前的经历?”
杜玦:“......”
杜玦琥珀色的瞳孔中倒影着江宁大大的脸,宛若一个智障。
红芙蓉见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完全没有她发挥作用的地方,本能地不爽了,又说:“那你们知不知道当年苏家的闺女的未婚夫是谁?”
江宁说:“你都八卦到这个份上了?”
红芙蓉挑眉:“江同学,让姐姐教教你,千万不能错过任何一点蛛丝马迹。”
杜玦摸了下下巴,断然说:“老顾。”
红芙蓉笑着点了点头。八壹中文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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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夜的雨势更甚前几日,大雨彷佛瀑布倾泻而下,即便呆在屋里,也能听到屋外滂沱的雨声如雷贯耳,镇上但凡有幼童的家中,孩童哭啼声不断,扰得人心烦意乱。
老顾一人走在空荡荡的巷子中,偶尔抬头望一眼天,漆黑不见底的天际彷佛镀上了永不消散的黑色那般,沉重得彷佛胸口压着块巨大的石头,让人喘不过气来。
他剧烈地咳嗽了声,并未停下,反而加快了脚步往家的方向走去。
轰鸣不止的雷声如同人慌乱杂跳的心脏脉络,老顾觉得身体发虚,他在打开大门的瞬间,身后一道闪电霹雳而下,映照着他脸色煞白一片。
他并未惊慌,只是抬头淡淡地看了眼发白的天际,脱去了早被雨水湿透得雨衣,走进了屋内。
屋里每一处窗帘都紧紧拉着,伸手不见五指,老顾并未开灯,他熟悉黑暗,也不惧怕黑暗,他平静地坐在了椅子上。
良久,从怀里摸索出了一幅画卷。他回来前,去了镇上他拥有的另外一个别院,借住在那里的游客并不在。
这样的天气,他们不在房里,老顾想到这里,嘴角扯出奇怪的弧度,他一早就知道那几个人绝非善类,留他们住下也是无奈之举,更何况他也是为了确认某件事,既然事已至此,罢了罢了,这一切很快就会结束了。
“清遥.....”老顾粗糙的手指颤抖着展开了画卷,这么多年,他不敬鬼神不怕因果报应,唯独在看到画中女子的时候,死一般的心里才会荡起某种久远又深刻的情感。
可瞬间,他又面露狰狞,恶狠狠地说:“是你对不住我在先,你怪不到我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