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锅和撸串,就像是发生在上个世纪的事。
人声鼎沸,蒸汽弥漫的火锅店充满了浓浓的人间烟火气,以至于江宁坐下才喝了半杯啤酒的时候,整个脑袋就是乱糟糟的,忍不住胡思乱想起来。
“哟,你小子还有这么安静的时候啊!”
陆正曦和徐且行晚了一步才到,他们之间太过熟悉,相处起来非常随性,一坐下就把酒杯倒满了。
“我们有些日子没见了。”
“是啊,恭喜你重生啊,兄弟。”徐且行对他眨了眨眼。
江宁刚想报以一笑,却硬生生地顿住了,他如今看谁都是那个红彤彤的死亡框子,他们自然也不例外,江宁很难把注意力从这上面移开,心里很不是滋味。
在陆正曦和徐且行眼里,这个一向如同只上蹿下跳的猴子般的江宁再次乖巧地安静如鸡。
“喝酒!喝酒!”大大咧咧的陆正曦倒没注意这么多,只说:“这一顿之后,再见面不知道什么时候了,我看得好几个月。”
“你要去哪里?”
“短期工作调动,就是就是去外地执行任务,至于是什么我就不说了。”
从前陆正曦也会有外派的时候,即便他不说,江宁他们也知道他去做什么,无外乎都是些极其危险的任务。
江宁神色复杂地看着陆正曦头顶的红框,声音略有些沙哑:“一定要去?可以不去吗?”
互相尊重支持彼此的工作是他们一直以来的相处模式。
江宁又看了眼红框,含糊了说了句自己也不明所以的话,低头继续喝酒。
徐且行心思敏锐,他感觉到了江宁的异样,便问:“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没有。”
徐且行见陆正曦已经喝得半醉,把椅子挪得更靠近了江宁:“你还骗得了我?你是不是感觉到了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让他说什么?
说自己的朋友命不久矣?
再说上一句,连你也命不久矣?
江宁说不出口,只能尴尬地扯开了话题:“我自从醒过来后,脑子就特别地不好使,别说我了,你最近医院的工作怎么样?”
“还挺顺利,最近我也挺忙的,感觉来医院看病的人也越来越多了,有些还是说不清的各种怪病。”
“再怪能有我怪?”陆正曦打了响亮的一声酒嗝:“我隔壁组的同事们手里堆积的案子才是真的奇怪。”
“说来听听多奇怪?”
陆正曦露出个怪异的笑来:“好几起伤人案的嫌疑人......哎......这让我怎么说呢,顺藤摸瓜去搜寻嫌疑人的信息,发现都是已经过世的人,你说邪门不邪门?”
“这......几个意思?”
“就是按照嫌疑人画像的面容比对,发现这些人都是已经去世,有些甚至是过世好多年的人了。”
“我是想表明这不靠谱,从医学上来说人有相似,长相相似的人其实概率并不低。”
“哎,目前有几个案子正在进行指纹比对。”陆正曦又猛灌了一口酒。
江宁不愿意再想不开心的事,他们三人一起又开了几罐啤酒,顺带说起了从前,从前那些看似简单平凡的事物在眼下却成了最宝贵难忘的记忆。
这场火锅撸串聚会因为陆正曦的一个电话被终结了,陆正曦接完了这个电话,酒醒了大半,语无伦次地拎起包就要跑。
“见......见鬼了这下.....真是要命。”
“出什么事了?”
陆正曦披上了外套,用手按着太阳穴:“我......让我怎么说,其中一个嫌疑人的指纹比对出来了,就是我们最初按照面相找到的人,这都不是关键,关键是他都死了十几年了!你们说这邪不邪门!”
陆正曦像阵风似的不见了,留下江宁喝徐且行面面相觑。
最后江宁收到了杜玦的消息要来接他,徐且行也要回有医院宿舍了,他们在门口告了别。
独身一人的江宁在路灯下站了好一会,他抬头看着一只飞蛾围绕着昏黄的灯光不停地打转,时而扑腾几下往那坚实的散发着光亮的灯泡上撞去,离开又再次盘旋而上。
这样微不足道的光线在它眼里明亮如星辰大海。
“他们都先走了?把你一人撂在这里?”
江宁回头,看着来人,笑道:“火锅吃太饱了,塞不进狗粮了。”
杜玦也笑了,他们并肩牵手走在安静的小路上。
这几天他们每日都有大半的时间呆在一起,若非不得已杜玦不会出门,不知道为什么江宁总有种错觉,仿佛在他出画那日,他又回到了“死神1号”的身份后,他们二人的相处模式回到了最初的时候。
甚至在这深夜,他们走在寂静的小路上,江宁都会试想千百年前的这里是什么样的,自己是否也和他走过一样的道路。
“你工作忙不忙,明天我就去律师楼给你打杂。”
“我手里的案子差不多都结束了,其余的由其他律师在跟进。”
江宁觉得杜玦怎么有种退休既视感,又或者是......他在做什么准备?
“他们两个怎么样?”
江宁愣了下,才反应过来杜玦应该指的是陆正曦和徐且行,便说:“哦,挺好......不......不好,我眼睛......你懂我什么意思吧。”
杜玦沉默了下,他明白了江宁的意思,“现在外面挺乱的,有些敏锐的人应该已经感觉到了周围很多怪异的现象。”
人类的直觉敏锐异常,无非是内心是否愿意相信罢了。
他们路过公交车站的时候,江宁看到了巨大的广告牌,上面是蓝青松巨大的海报,他的新电影即将在下个月首映。
江宁突然想起了什么:“我记得江群这个喜欢看八卦的人,前几天跟我说蓝青松要退圈了?”
“哦,我不清楚。”
“退得很突然,悄无声息的,说来奇怪就前些时候,我还在午夜场的电影院里看见他和他男朋友。”
“男朋友?”
“对啊,他们是什么关系我这个明眼人一看就懂了,只是那天他男朋友穿戴得严实,模样我也没看清,能让蓝青松看得上眼的,长相肯定无可挑剔吧。”
杜思忖了会,打开了手机里的相簿,这是张双人合照,左边的是蓝青松,一身正装,手里拿着奖杯,笑得格外开心,右边站着一个年轻人,眉目如画,清秀内敛的长相,这张照片应该是蓝青松得奖之后二人的合影。
江宁点头:“是他,我那天看见的男人就是他,看来他很喜欢戴帽子啊,虽说那天围巾口罩帽子全副武装了,但是这侧面轮廓还有二人相处的那种感觉,就是他了,没错。”
“事情变得更麻烦了。”
“怎么说?”
“他叫杨睿,是蓝青松最早的经纪人,也是他男朋友。”
“这样啊,难道之前有小八卦说他取向特殊。”
“杨睿去世有五年了。”
“......”
一个烧成灰的人重塑了□□获得了重生,这怎么想都是天方夜谭的事。
“等下......阿玦,刚才陆正曦说他最近有不少案子,嫌疑人都是已经去世甚至是去世很久的人,其中有一个指纹还匹配上了。”
杜玦沉默了许久,突然说:“我要去个地方,要确认一件事。”
次日,他们去了省城邻郊的墓园,杜玦对这里熟门熟路的,穿过密密麻麻的墓区,江宁站在了一座墓碑前。
这是杨睿的墓。
江宁联想到了昨日,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他嘴角抽搐了下,轻咳了声:“杜大律师,你该不会是想.....”
“我只能对杨睿说声抱歉了。”
不是清明冬至这样祭拜的节日,墓区里前来缅怀的人并不多,每座墓碑四周都栽种着茂盛的树木,因此也不会有人来关注这里发生了什么。
杜玦只是看着杨睿的墓碑,须臾,被埋在底座下用来摆放骨灰盒的石板悄然打开。
江宁:“......”
杜玦伸手打开了骨灰盒,里面空空如也,什么也不剩下了。
“那些死去的人是真的复活了......”
“可以这么说,只是...”杜玦接下来的话让此刻身处墓园的江宁不寒而栗:“你又怎么知道复活的是不是原来那个他?”
这一切都像是精密布下的棋局,每一步的输赢都无法代表最后的结局,看似洞穿了对方的路数和心机,到头来却早在对手的掌控内。
“阿宁,恐怕最后的时刻就要到了。”
下午,江宁又去找了次学长,之前有些接近尾声的项目还有些需要交代的工作,或许这是最近唯一让他感觉欣慰的事,下载了app并被十字路口的魔鬼缠身的学长至今无碍。江宁知道这个世界上总有人能抵挡得住魔鬼的诱惑。
对于学长新谈下的项目,江宁没无心再接受了,只说最近太累,想休息一段时间整修一下。他下楼的时候,遇见了明惊雨。
他还是那个温和有礼,英俊挺拔的富二代少爷,他们找了家咖啡店,随意聊了几句。
“林池的事我很抱歉,我来晚了一步。”明惊雨再次表达了自己的遗憾,又问:“那位叫做叶婷的灵媒好些了吗?”
“她好多了。”
“他们真的是你最值得信赖的伙伴,私闯冥府如此赴汤蹈火的大事,他们都能甘之如饴,说真的很羡慕你。”
“说得你没来救我一样,我相信你拥有更多这样的朋友。”
“曾经有过。”
江宁知道自己不可能看清所有人,如果让他选择,他宁愿相信明惊雨仍旧是那个众所皆知拥有优秀背景才华横溢的年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