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晚,江宁做了个噩梦,梦境稀碎又太过真实,那绝对不是现在的世界。
荒野和沙漠,焦土和战火,宛如人间炼狱天地末日,他看到了很多奇怪的景象,四海浮生,八荒千古,他贯穿其中,见证了一场又一场战乱,一次又一次文明交替。
在天色还沉沉的时候,江宁就起床去了培训机构,这几日江群都呆在家里“监视”江宁,因此索性每晚都睡在一楼的沙发上,可惜这个一沾枕头就睡死过去的江群压根没发现光明正大走出去的江宁。
二月的深夜不似往年这般寒冷,江宁只穿了件并不厚实的外套,他徒步走在空旷的长街上,路灯昏暗的光线映照着一个个奇形怪状又可怕骇人的鬼影。
江宁的眼睛向来能看见这些不干不净的东西,大半年前的他每次见到这些,都用“看不见”这样荒诞的想法掩盖内心的恐惧,想来区区几个月却发生了这么多离奇的事,而自己的心境早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这些人类无法用眼睛看见的东西,实则却在看不见的角落共存着。
在这些鬼影眼中,见到的却是一个年轻男人沉默地走在深夜寂静的街头,他走得每一步慢却稳,男人就这样悄然沉默地走着,他的目光平视着前方,血红色的眼睛让他浑身上下渗透着死亡的气息,这样致命的恐惧让离他最近的鬼影在发出短促的尖叫后,消失无踪。
须臾,离培训机构最近的马路上再也见不到一个鬼影。
江宁就像是没看见刚才所发生的一切,他踱着步子推开了大门,一向兢兢业业的红芙蓉没有按时坐在前台,他穿过了走廊来到了图书馆的大门前,出乎意料地是大门上竟然垂着把铜锁,像是有人不小心留在那里忘记收走的。
江宁虚虚地一笑,开门跨入了图书馆。
他又在指望什么呢?
他现在已经知道自己是谁了,却也查不到更多关于死神1号的信息,走廊里的古画中都是他和杜玦曾经历经的一切,很显然在他死后,杜玦接替了他的位置,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才让自己和其余九十九位死神顷数覆灭。
还有,他最在意关心的一件事,杜玦的复活之眼。
“这里不会有你想要的答案。”
江宁感觉到自己后脖上的滑腻之感,想也知道是什么东西爬了上来,他顺手揪住了他的尾巴,那条蛇顺着他手腕腾起了半身和他平视着。
“好久不见。”江宁轻摸了下他的蛇脑袋,发现脑袋两侧的小角比先前更大了些,像两座小山似的,最初江宁还以为是皮肤颜色不同引起的错觉。
“我一直都在这里,只是你没看见我。”
“扯淡吧你,我看是你这条小蛇不合群吧,狐狸老鼠还有那十二只耳朵总抱团窝在那里玩,怎么就从来不见你和他们呆在一起?”
那件绣有数字1的黑袍正是在这条蛇的引领下被江宁找到的,然后就出现了狐狸和老鼠,这件黑袍是他的东西,这条蛇以及狐狸和老鼠守护着他的黑袍,而蛇在第一次看到他的时候,竟然对着他哭泣。
蛇也认识他,或者应该说是认识死神1号,可江宁所能知道的曾经仅限于杜玦的画中,在那些画里并没有它。
“我大部分时间都盘旋在柳树上。”
“哦。”江宁补了句:“你在偷窥我。”
“......”
江宁开门见山:“你和我......和死神1号是怎么认识的?”
蛇吐了吐信子,从江宁的手腕上滑下,他将自己蜷缩成了蚊香,“你救过我。”
“哦。”倒是在江宁意料之中:“所以就来报恩了?让我想想...你在我死后就替我看守着这件黑袍,然后睹物思人?”
“......”
虽说救“人”一命的确是大事,但是江宁想到这条蛇就这样窝在那片不见天日的林子里渡过了数不清的岁月,当真有种情何以堪的悲哀感。
江宁说:“你刚才说这里不会有我要的答案,你知道我想问什么?你又知道这里不会有?”
“这房间里所有的书都是我亲自整理摆放的,每十年还要再统计一次。”隔壁老王从暗处悄无声息地走了出来,他负手向江宁走来:“可把我这把老骨头给累得慌,这里有些什么书没有人比我更清楚了,哦,老板除外。”
江宁:“......你怎么会在这里?你在偷听我和蛇说话!”
老王闷哼了声:“谁偷听你们了?我一直站在后头,你们吵吵闹闹的在打扰我干活!”
“老王...叔...”江宁还是礼貌地加了个“叔”字,他看着眼前纸人用笔画的五官,不禁联想到了那个小小的纸人,果然是有几分神似,叹了口气:“原来你是我画的,还是从那本名册上撕下来的。”
老王手里拿着扫帚,继续打扫地面:“又何止是我这个老人家,赵冲天的桃木剑,沈一飞的画符笔,燃烧照明的树枝,红姑娘的签字笔,所有的这些都出自柳神,有因有果,因果循环,生生不息啊!”
“那本名册没有被保存下来吧。”
老王手里还在打扫,用笔画的眼珠子却时不时飘向江宁:“没有,被烧了,烧得干干净净,唯独我这个老人家保存了下来。”
“因为名册上的死神都死了。”
“是,都死了,还留着干嘛。”
“可是上面没有杜玦的名字,没有死神101号。”
杜玦接替了死神1号之后,一定发生了无法言说的大事,起码江宁是这样觉得的。
“这里没有相关记载。”老王一句话彻底打消了他的想法:“我的记性真是越来越差了,我的锁好像留在了门上,哎,不中用了啊!”
江宁没再说什么,既然连这里也搜索不到他想要的消息,他就准备离开了,走到大门口的时候,他突然回过头,又问:“既然是图书馆,又藏着这么多稀奇古怪的书,不对我们开放到底是为了什么?你上次没有回答我,这次总该要说了吧。”
“书里会有些危险的东西,很邪恶,曾经有个学生看到了,然后使用了禁术,打从那之后这里就不再对外开放了。”
“是哪个学生?他做了什么?”
老王明显不想再往下说了,他扔下了扫帚,五官皱在了一起,就像要大发雷霆的模样。
江宁抱着胳膊很淡定地看着他:“老王,你是我做的,不说你是不是该听我的话,如今冥府上下乱做一团,之后会发生什么恐怖的事恐怕都是我们难以意料的。”
“蓝青松,他召唤了十字路口的恶魔。”
竟然是这个原因?
联想到之前杜玦说已经去世五年的杨睿复活一事,恐怕真是因为他召唤出了十字路口的恶魔,那个和她交易便可达成所愿的女恶魔。
江宁不禁不寒而栗,他一直把这个恶魔的交易定义在最浅的层次上面,心说能让人类有欲望去叫唤的最多不过是金钱或者名利。然而石璟蓝安琪和恶魔做的交易,却又间接引出了蛊惑人心的画皮鬼,如果说这一切根本就不是偶然,是预谋......
通过和十字路口恶魔的交易就会引出其他的恶灵,江宁不敢再往下想,他明白杜玦口中的最后的时刻或许真的要来了。
所有的事在往最坏的方向发展。
今天是江宁请客吃饭的日子,他很想和大家聚聚,硬是选择了大家都得空的一天,地点就放在了培训中心,掌厨的人自然是杜玦。他们在后院支起了张大桌子,大家围着热闹地吃饭。江宁的重生和今日的重聚让大家都异常兴奋。
赵冲天和沈一飞心情很好,期间喝了不少的酒,两个并不能喝的人开始了胡言乱语,还跑到了空地上像打醉拳似的摇摇晃晃了好一阵。叶婷的伤彻底好了,她喝着快乐肥宅水开心地坐着玩手提。江群的心情也不错,他甚至悄咪咪地告诉江宁,要是事无意外,搞不好明年就彻底脱单了。
已经戒酒的酒翁也大喝了好几杯,千杯不醉的他小笑眯眯地看着他们几个不停闹腾。何洛和苏清遥靠着柳树躲在一边说着悄悄话,苏清遥每日从画里现身的时间依旧不多,她整个人轻飘飘的被何洛揽在怀里。
红姑娘今日化了个妖艳无比的妆容,江宁不得不承认或许是那些美妆网课真的起了效果,这个妆容还挺适合她,妖媚得就像是只狐狸精。期间江宁不小心把筷子拨到了地上,他弯下腰去捡的时候,看见了红芙蓉血红的旗袍下拖着条毛茸茸的狐狸尾巴。
小宝和小贝也是异常兴奋,甚至还眼巴巴地跑到江宁跟前,撒娇着要他喂饭才肯吃。十二耳怪的背上托着狐狸,这两奔跑着追着前面的老鼠。江宁终于看到蛇从柳枝上荡下了半截身体,像条废弃的绳子似的摇摇晃晃地看着他们。
叶婷的手提上正播放着晚间新闻,报道说全国很多地方已经连日大旱了,明明眼下还是冬末的季节,有些地方气温甚至高达了四十度,专家说这是百年罕见的天气。而全国各地的伤人案也在急速飙升,各地怪异的案子接连四起,让市民注意安全。
众人听后沉默了一秒,又纷纷像是没听到似的继续吃喝打闹。
江宁抬头撞见了杜玦温柔的目光,他浅色的瞳孔里是前所未见的流光神采,在这深色的黑幕下仿佛世间最美的星辰大海。
杜玦的手在桌下轻轻勾起了江宁的十指,温柔又缠绵地交握在一起。
我们都在彼此的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