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元庆帝决定前往西山疗养,下旨京城太子监国。
谁也没想到身体一向硬朗的元庆帝突然就一病不起,萧景炎这个根基不稳的太子,飞快的炙手可热了起来。
顾舟更忙了。
萧景炎身边能用的人很少,顾舟不仅要处理很多事,还要帮着招揽人。
那些投靠过来的官员,有的联络不到顾舟本人,就把礼品和帖子送到了顾府。
晚上顾舟回来,姜平乐指着桌上那一堆大大小小的木盒子,愁眉苦脸的问,“这些该怎么办?”
顾舟随意打开一个盒子,里面装的是一支山参。
他此时刚沐浴出来,身上穿的是浅褐色的里衣,衣襟微微敞开,露出一片有些泛红的肌肤。应该是刚才洗澡的时候热水泡久了,皮肤都泛了红。
姜平乐看了他一眼,把头转向了桌上的礼品。
顾舟淡淡回答:“全部登记造册,名帖留着晚上回来给我过目,贵重的礼品一概不收,全部退回去。一般的你估摸着价值,给他回个差不多的礼。”
姜平乐点点头:“好。”
顾舟问:“家里的人手够吗?需不需要再买几个人?”
姜平乐垂眸想了想:“这些日子我把小林和小卫找来了,暂时肯定是够的。只是登门拜访的人太多,好些夫人我见都没见过,若是长此以往,人手肯定是不够的。”
她低着头的时候,突然看到顾舟脚上居然没有穿鞋,是赤着脚走过来的。
姜平乐瞪大了眸子。
顾舟一点儿不觉得不适,说道:“那就再买几个回来,找牙婆就行。那些夫人你不想见的话就推了,现在特殊时期,那些人过来指不定怀着什么心思……”
话音刚落,察觉到姜平乐的视线落到了自己的双脚上。
顾舟顿了一下:“铺了地毯,我这样……没什么问题吧?”
姜平乐有点好笑:“你这样不冷吗?”
顾舟摇摇头:“刚才洗澡水太热,泡久了现在浑身都热。”
时间平稳的向前推进着。
元庆二十一年的七月,尚在西山的元庆帝再次重病。
朝臣们差不多心里有数了,一切准备就绪。
八月,帝王崩于西山。
一切都很平静,只是顾舟更忙了。最忙的时候差不多有一个月都没有回家,直接歇在了宫中。
十二月,萧景炎登基。
次年便是永徵元年,新帝登基后,加了一期恩科。
杨修远决定参加这一年会试。
三月会试放榜,杨修远不出意外的考上了。顾舟暗中松了口气,不负他百忙之中大半夜的加班加点的给他补习,他知道杨修远上辈子连举人都没考上,考进士着实为难他。好在终归是考上了。
永徵元年的腊月,方询和阮绥珠闹了合离。
事情闹的比较大,方家虽然比不上阮家,好歹也是个小世家,方家对外声称阮绥珠婚前就不守妇道,婚后更是如此。
阮绥珠自杀了。
不过萧景炎偷偷告诉顾舟,阮相还是舍不得这个孙女,明面上是自杀,暗地里找人把她和那个情郎一起送出了京城。阮相这次气的不轻,以后应该也不会再管这个孙女了。
方家也遭到了近乎毁灭的打击。
只要阮相在的一天,方询在官场上就不可能有寸进。
萧景炎明面上申斥了阮相,实际上还是继续重用。
顾舟心里明白,现在还不是阮相倒台的时候。等到时机一到,这些事情都会再次跳出来成为催命符。
永徵二年春,顾舟明面上的官职成了安南县令,实际上领了钦差的职位要彻查整个江南官场。
萧景炎不放心他一个人,点了杨修远成为他的副手。
离开京城的前半个月,姜平乐正在家里收拾东西,这一次回到安南县,对于姜老爷和姜夫人来说至关重要。
临别之前,姜平乐突然提议:“咱们去城外,敬一炷香吧?”
顾舟答应了。
就连姜夫人也说:“是该是敬一炷香。这几年发生的事情太多,爹和娘心里都七上八下的,就担心你们一个不好,会出什么意外。平时在家里替你们求神拜佛的。这次一别,更是要去拜一拜。”
姜平乐明白爹娘心里的惶恐。
他们怕顾舟爬的太高太快,将来会摔的更痛。
经历过上辈子的姜平乐内心倒是十分平静,和她一样平静的是顾舟。
他们曾经走过了那么长的路,经历了那么多的坎坷。姜平乐仍然记得当初在苏州府,她下决定来到京城时的情景。
她说不清楚自己为什么要来。
当年她和顾舟诀别之后,以为他们之间缘分已尽。后来孤独的死在慈溪庵里,她脑海里一遍又一遍的回想着小时候阖家平安时的情景。虽然那时候有很多不愉快,很多的糟心事,但对比后来,那时候真的是最幸福快乐的时光。
后来无数次的想着,如果爹娘,顾舟还在,她会怎么样?
重生的时候,她其实十分懊恼。
她为什么没有回来的更早一些?
要是更早一些,回到顾舟遭受那些苦难之前,她就可以亲手弥补他,那该多好?
那时候在苏州府,她大病初愈,始终是有些不甘心的。
于是来到京城,想知道同样回来的他会做一个什么样的选择。
后来她知道了,他跟她一样。
明明这几年面对外界如此之多的起伏和不安定,她和顾舟却都觉得平静,因为他们在一起。
对比从前,真的太好了。
从寺庙往下走的台阶上,姜平乐扫了一眼山下灼灼的桃花,走过去挽住顾舟的手问:“你觉得,咱们现在这种生活好吗?”
“好。”
“我也这么觉得。”
回到安南县之后,顾舟几乎一年一升职。不到五年,就重新回到了京城,进入内阁,成为本朝有史以来内阁最年轻的第一人。
姜平乐一直陪着他,走过了很长、内心却格外平静满足的一生。
直到生命的终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