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小道士五官颇为端正,脸如桃杏,只是还没有完全长开,看上去有些稚嫩。
此刻他高高举着剑,瞳仁灵动的盯着江盏醉:“这里果然有妖怪!你还想往哪里跑,看我今天不替天行道!”
看见他一副正义凛然的模样,江盏醉竟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狭长的丹凤眼一眯,扭腰走到他面前:“道士?不错嘛,小小年纪竟然就可以看穿我的身份。”
扑鼻的香气传来,小道士第一次接触女人,忍不住咽了咽口水,紧惕的往后退了好几步,木剑搁在胸前,双手紧紧的握着对向她:“你别过来!我可是学过法术的,小心我现在就收了你!”
白了他一眼,江盏醉的樱唇勾起一抹完美的弧度,身形一闪竟到了小道士的身后,而他手中的木剑也已经落在了她的手中。
把玩着手中的木剑,江盏醉一步步逼近面色惊恐的小道士:“不是要收了我么?依我看,你会先葬身在这里吧。”充满威胁的话,让小道士的脸‘唰’的一下变得煞白。
他颤抖着双腿不停的往后退,就在江盏醉以为他会逃跑时,他竟做出了一个令她没想到的举动,一头就朝着树上撞去!
“想找死?”
江盏醉及时拦在他面前,结果被他的蛮力猛地撞到了树上,疼的她龇牙咧嘴了半天:“你想死也别死在这里,万一真被人以为你是我杀的,我可是跳到黄河都洗不清了!”
小道士瞪着江盏醉,本来颤抖的身子被这么一撞倒是稳定了。他梗着脖子道:“师父说过,我们身为斩妖除魔的道士,死在妖怪手里就是屈辱!所以我就算是撞死,也不要死在你的手里!”
“迂腐。”江盏醉嗤笑一声,拍了拍手臂上沾染的灰尘,弯腰将掉落在地上的苏合香捡起来,“放心,你找死我绝对不会拦着,不过得等我先走了,你再慢慢死好了。”
“等等,你拿着苏合香要去哪?是不是想害人?”见她转身要走,小道士急忙跑上去,伸出双臂拦住了她的去路。
看他不依不饶的样子,江盏醉叹了口气:“你既然知道这是苏合香,就应该了解它是药草,是拿来救人的,不是杀人。”
“我不信!”
“随便你信不信,让开,否则我现在就让你死在我手下!”红色水袖一挥,地面上掀起一阵狂风,小道士被吹的摇摇晃晃,几乎要摔倒在地上,却偏偏倔强的立在原地动也不动,执拗的看着她。
江盏醉恨不得立刻提掌拍死他,但想到树爷爷一向不喜她杀生,才忍住这口气道:“小道士,我真的是要去救人,没时间和你纠缠。如果你真的要收服我,三天后再约在这里见面,好不好?”
“哼,妖怪都是骗子,你要是走了,我去哪里找你啊!”小道士冷哼一声,一边用脚勾起木剑,“师父说过,妖怪都不是好东西!”
又是师父师父!这个小道士脑子里除了师父还有没有别人?
江盏醉吐出一口气,只觉得胸口都要爆炸了。她从袖口中掏出一枚腰牌,‘啪’的扔在地上:“这是我在人间的腰牌,如果我不来见你,就拿着腰牌来京城,这样总行了吧?”
“可是……”小道士还有些迟疑,师父说妖怪都是诡计多端的,要是这腰牌是偷来的怎么办?
“别可是了,小道士你长得这么俊俏,我肯定还会回来的。”双眸似笑非笑地盯着小道士,江盏醉凑近他道,纤长的手指划过小道士的下巴,抹了胭脂般的诱人唇瓣微微张开,调戏般的在他脸上‘吧唧’亲了口,趁他慌乱之际捏了个咒迅速遁离了原地。
小道士的脑袋‘轰’的一声,脸上红的几乎要滴出血来!
他呆呆的站立在原地,连江盏醉走了都不知道。
小道士伸出手,摸了摸发烫的脸颊,她的气息仿佛还在身边萦绕,触碰之处是软绵绵的清凉,散发着樱花般的甜美气息。
这个妖怪,真的还会回来吗?
一阵烟雾从厨房中传出来。
孟鹤归在屋中闷了一天,在皇宫中转悠一下,就看见御膳房门口围着一大群丫鬟,指着里面不知在窃窃私语些什么。他凑过去,敲了敲其中一个丫鬟的肩膀:“怎么回事?”
丫鬟头都没有回一下:“听说,侧妃正在里面亲自为太子煎药呢!”
“看侧妃的样子不像是会煎药啊?”
“是啊,把御膳房弄得乌烟瘴气的!可侧妃说了,要是谁敢进去,就把她的腿打断!”丫鬟瘪瘪嘴,不满的一回头,却见身后站的竟是太子殿下,顿时身子一哆嗦!
“参,参见太子殿下……”
丫鬟们纷纷回头,看见孟鹤归,齐刷刷的让开了一条道来。
孟鹤归倒也没生气,一甩袖子朝御膳房内走去,厨娘本想拦住他,但在看见他的冷漠的眼神时,却又把手缩了回来,眼睁睁的看他走进了满是烟灰的屋子内。
一股呛人的柴烟扑面而来,孟鹤归忍不住咳嗽了几声,好不容易找到了那个蹲在地上灰头土脸的女人:
“你在做什么?”
“煎药啊!”
江盏醉理所当然的说,她用扇子扇了扇灶内的炭火,拿了块抹布将药壶端起,黑乎乎的药缓缓流入碗中。
“终于煎好了!”江盏醉随手抹了把额头,手上的炭灰沾了上去,脸上瞬间变成了花猫。她丝毫不在意此刻自己狼狈的样子,顺手将药碗递给身后的人,“去,将药端给太子服下。”
孟鹤归接过药碗,闻着那刺鼻的气味嘴角抽了抽:“能不能不喝?”
“当然不能,你……你怎么会在这里?!”江盏醉回头看见孟鹤归,差点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拍了拍胸脯怒道,“干嘛不声不响的躲在后面吓我?亏我还那么辛苦帮你熬药!”
孟鹤归:“……”
嗅着那不断窜入鼻息的臭味,孟鹤归抿了抿唇,仰头一口气喝了下去。
“怎么样?”江盏醉充满期待的盯着他,“伤口是不是感觉痊愈了?”
小花脸在他的眼前晃来晃去,孟鹤归轻笑了声,宛如破云而出的太阳:“你真以为这是神药么,哪有吃一帖就会管用的道理。”
也对,毕竟还没有给他输入真气将毒逼出呢!江盏醉垂头丧气的想,是她想的太简单了。
温暖的手突然按在她的头上,轻轻揉了揉。江盏醉惊愕的抬头,正对上孟鹤归的眼睛。他的眼里万年不变的寒冰似乎有微微的松动,竟是多了一丝从未见过的笑意。
这是江盏醉第一次看见他发自肺腑的笑容,顿时看的有些呆了。
明明是个人类,怎么比狐族所有的男子还好看呢?
江盏醉的心中‘扑通扑通’直跳起来,指尖有些细微的颤抖,她抬起头,眼神温暖明亮,竟是一把抓住他的手,手掌心的碰撞,异常的滚烫起来。
孟鹤归被她突如其来的举动怔住了,竟站在原地任由她拉住自己的手。
江盏醉微微闭上眼,好似在享受这个过程一般,掌心中的热度几乎将孟鹤归灼伤,可那一刻,他却丝毫没有放手的打算,只是看着她娇嫩的脸颊,直到她霍然睁开眼。
“好了!”
“什么?”孟鹤归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下意识的应了一声。
江盏醉俏皮一笑,冲着他眨了眨眼睛:“秘密。”心中却是松了口气。刚才将真气从掌心中传进去,按照树爷爷的说法,再过几日伤口便会痊愈了吧?
她的眼里闪耀着璀璨如星的光芒,孟鹤归眼神一闪,竟抬手将她揽入怀中!
头埋在他的怀中,闻到的是孟鹤归身上独有的檀木香,江盏醉脑袋‘嗡’的一声,整个人如木偶一般一动不动。
也不知过了多久,孟鹤归才轻轻松开手,脸上已经恢复了往日的清冷:“这药下次吩咐丫鬟去做吧,你探亲回来也累了,早些休息吧。”说罢,竟头也不回的朝着正殿而去,态度和刚才截然相反。
江盏醉还保持着拥抱的姿势,怔怔的站在原地。
余热仿佛还在手臂之中,她的脑海里浮现的全部是孟鹤归的脸。眉如墨画,细长蕴藏着锐利的黑眸,削薄轻抿的唇,棱角分明的轮廓,似乎不用去看也可以描绘出来。
直到厨娘们纷纷走进来,她才回过神,第一反应就是懊恼自己竟莫名其妙被吃了豆腐!
失魂落魄的走出御膳房,江盏醉突然想起离开时树爷爷对她说的话:“世间男人皆薄情,孩子,万不要陷入人类的情感之中,否则恐会万劫不复。”
她当时是怎么回答的?
对了,她说,自己永远不会爱上人类。
刚才那一刻,她竟然怀疑自己真的爱上孟鹤归了!
摇了摇头,江盏醉使劲的把孟鹤归的脸甩出脑袋中,大跨步的朝着碧波殿而去。
在她的身影消失在东宫门口处,那抹一直藏在树后的紫色身影才走出,冷冽的目光落在面前的夙烟身上:“去调查一下,这几天侧妃究竟去了哪里见过什么人,还有,她拿来的药究竟是什么成分。”
“是。”
夙烟悄然无息的离开了,紫色的身影顿了顿,口中溢出一丝叹息,这才抬脚朝着反方向而去。
月光一片皎洁,从没有丝毫云朵遮盖的天空向下望去,一片静谧的森林中间,有一条如同黑色蜈蚣般的通道,蔓延着伸向最远处。树木交错断裂,时不时地传来一两声野兽的嚎叫声和乌鸦的尖叫,让人还未进入便浑身发寒起来。
在通道的最里面,是一间暗黑的牢房。
牢房的四周只有几盏烛台,即便是面对面,也看不清对方的样子。间或有丝丝寒风从墙的缝隙里吹近来,摩擦发出‘呜,呜……’的声音,吹起落地尘土,弥漫在整个牢中。酸臭糜烂腐朽的味道,渗透进每一个被关押的犯人的心里,他们从一开始的骂骂咧咧,到现在缩在角落里,吃着比狗还要差的粮食,眼里是空无一物的绝望。
突然间,门上的铁链‘哗’的响了起来,他们几乎同一时间扔掉手上发霉的馒头,连滚带爬的冲到栏杆前,手穿过栏杆的缝隙拼命的朝外面伸去:“救我,求求你救救我!”
烛光微微闪烁,随着铁链被打开,一只脚沉稳的踏入牢中。在看见那双紫色的靴子时,犯人们突然一抖,甚至有的捂着头滚回到原来的位置上,口里不停的呢喃着‘不要打我,不要再打我’的话。
孟鹤归冷眼看着这些犯人,提着灯朝里面走去,直到停在了一间极度黑暗的牢房之中。
他打开门走进去,将熄灭的蜡烛点燃,这才看清楚那挂在刑架上的人。
男子被赤身裸体的绑在架子上,身上全是被鞭打出的伤痕,有的地方已经腐烂了,还有的是新鲜的鞭痕,层层错落的叠加在一起,鲜血已经将整个身子染透。头发散落的盖住脸,看上去狰狞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