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夜微凉,脸色苍白的江瑶依睁开眼睛,安静地看着牢房外的天空,瘦弱的身子窝在囚衣里,越显得单薄无力。
狱卒同情的看着她。
昔日芙蓉花,今成断肠草,前些时日还是耀武扬威的太子妃,如今却成了阶下囚,果真是物是人非。瞧她如今这般模样,只怕是太子来了,也不会看上一眼吧。
门外传来锁链‘哗啦啦’的声音,狱卒紧惕的朝着门口看去,却在看见来人的容貌时立刻变得和善起来:“流云姑娘,你怎么来了?”
来人正是太后身边当红的贴身丫鬟——流云。
流云对于这些人的阿谀奉承早已看惯了,此刻也是面无表情的样子:“太后命我来问几句话,你且把门打开。”
“这……皇上下令,说不允许任何人来探望。”狱卒为难的说。
流云从怀中掏出一枚金色的令牌,正是太后的:“难不成你敢违抗太后的指令?”
狱卒吓得腿一哆嗦,猛然跪了下来:“奴才不敢!”
“那还不快开门。”流云冷声道,或许是看他满脸害怕的样子,又放缓了声音,“我只是去问几句话,很快就出来。”
“是。”
狱卒低着头急忙打开牢门,然后讨好的笑了笑:“流云姑娘你进去吧,卑职在外面看着,不会让任何人来打搅的!”
流云点了点头,目送着狱卒离开之后,才抬脚踏出牢中。
尽管是太子妃,可牢房的环境也不比其他犯人好上多少,毕竟这里是死牢,不论什么身份,关在这里就意味着等待你的只有掉脑袋的命运。恶臭伴随着老鼠的‘叽叽’声传来,流云捂了捂鼻子,将手中的食盒放在桌上。
“我带了些糕点来,你吃点吧。”
江瑶依抬头漠然的看着她,扶着地面站立起来走到她身边,竟忽然间伸出手掐住了她的脖子!
长长的指甲嵌入肉中,江瑶依的眼神宛如恶鬼修罗:“都是你们,是你们合起伙来害我的!我要告诉皇上,我要让他杀了你们!”
她不停的晃着流云的脖子,那纤细的脖子在她手中,似乎随时都会断掉。
流云被掐的面色通红,几乎快要窒息,可眼里却是平静的:“奴婢贱命一条,有太子妃陪葬,也没什么遗憾了。”
手颓然落了下来,江瑶依倒退几步,绝望的摔坐在地上,将脑袋埋进双手之间呜咽开来:“我不想死,我好不容易坐上太子妃的位置,我不想死啊!”
她的哭声愈发凄厉,流云走到桌前打开食盒,从里面取出一块糕点,蹲下身子递给她:“哭不能解决问题,横竖都是死,不如做个饱死鬼。”
“我不吃!”江瑶依恨恨的盯着她,猛然挥开她的手!
手中的糕点滚落到地上,流云却一丝恼怒的神色都没有。她站起身来,又取出一块糕点:“你不吃,大不了就饿死在这里。没有力气,还拿什么做抵抗?”
“抵抗?我现在都在牢中了,还怎么抵抗?”江瑶依笑的凄凉。
流云凑过身去,在她耳边轻声说了句:“事在人为,这件事并不是没有挽回的余地……”后面的话越来越轻,可江瑶依的眼睛却渐渐亮了起来。
待流云直起身子时,江瑶依脸上已经浮现出一抹笑意,她伸手接过流云手中的糕点,毫不犹豫的咽了下去。
随着阵阵鼓声,衙差们鱼贯般的提着棍子来到公堂上,敲着地面,发出‘威武’这样洪流绵长的声音。
刑部尚书钟洪高高坐在上面,先是看了太子孟鹤归一眼,在得到他的点头后,才一拍惊堂木:“来人,带犯人江瑶依!”
所有的目光都落在门口,在衙差身后,江瑶依缓缓走了过来。她比往日要瘦了许多,脚步虚浮,弱不禁风的样子让人不由得心生怜惜,可惜不包括边上坐着的两个人。
孟鹤归和江盏醉对望一眼,又同时将视线移回到钟洪身上。
钟洪感受到极大的压力,不由的擦了把头上的汗,这才厉声道:“江瑶依,你身为太子妃,却密谋下毒杀害太子殿下,你可知罪?”
鸦雀无声。
跪在地上的江瑶依低着头,一言不发,仿佛完全没有听见钟洪的话。
“江瑶依,本官问你话,你还不速速回答?”钟洪又是一拍惊堂木,声音里带了一丝怒气。
这下子江瑶依抬起头来了,她的眼睛直视着钟洪,又转头看向孟鹤醉,嘴角流露出奇异的笑容,张了张口,却没有发出一句声音。
江盏醉皱了皱眉,怎么回事,她这是甘愿认罪么?
证据确凿,不容狡辩,或许她是死了心,不愿意再做无谓的挣扎。
显然钟洪也是这么想的,他挥了挥手,命人将证物呈上:“江瑶依,这些东西可是你的?”
江瑶依黑白分明的眼眸依然一动不动的盯着他,仍是寂静无声。
钟洪丧失了耐心,对于一个什么都不说的人,他还有什么可问的?他示意师爷将认罪状拿过来,放在江瑶依面前:“既然你承认了一切罪行,就画押吧。”
师爷抓起江瑶依的手,触手的细腻皮肤让他不由的心神荡漾,揉捏了一下才将她的手指沾染了朱色往认罪状上按!
“唔,唔唔!”
刚才还闷不做声的江瑶依竟意外的挣扎起来,激动间,竟一掌挥在师爷脸上,发出‘啪’的响声!
师爷的半张脸立刻红肿起来。
疼的‘哇哇’直叫,师爷一把甩开江瑶依的手,怒气冲冲的对着钟洪道:“大人,依我看她是根本不想认罪!不如把她拖出去打一顿板子,肯定就老实听话了!”
“这……”钟洪犹豫的看向孟鹤归。
再怎么说对方也是太子妃,而且还是丞相的女儿,保不准还没打自己的乌纱帽就先不保了!
冷冽的目光扫向对推倒在地的江瑶依,孟鹤归一挥衣袖站起身来走到她面前:“再给你一次机会,如果说出幕后的人是谁,我可以保住你的命,甚至还可以继续让你做太子妃。”
听见‘太子妃’三个字,江瑶依的身子猛然一晃,抬起头看向他。
两行清泪犹自挂在脸上,看上去楚楚可怜,却死死的咬着唇不发出一丝声音。
孟鹤归抿了抿唇,淡淡的开口:“既然如此,钟大人,一切按照规矩来吧。”竟不再看江瑶依一眼,施施然坐了回去。
有了太子的许可,钟洪这才松了口气,大掌一挥:“把她给我拖下去,重打二十大板!”二十大板很微妙,既不会打死,又会有剧烈的痛感,做了这么久的刑部尚书,这点眼力还是有的。
江瑶依的眼泪‘哗’的就流了出来,绝望的看向孟鹤归,在对上他冷漠的脸庞时,眼里的光芒一点点涣散开来。
凄厉的叫喊远远传来,连钟洪都忍不住叹了口气,露出一丝不忍的表情,可反观孟鹤归和江盏醉,好似已经看惯了般,一个冷静的坐在椅子上,一个慵懒的站起身来在公堂上晃悠,偶尔还冒出几句‘怎么这么慢啊’的话。
钟洪忍不住咽了咽口水,果然是一物降一物,以前觉得太子已经够可怕了,现在和侧妃一比,简直善良多了!
浑身是血的江瑶依被衙依架着拖到公堂上,毫不留情的将她扔在了地上。江瑶依趴在那里,臀部的血迹从囚服中蔓延出来,看上去触目惊心!
江盏醉啧了啧嘴,走到她面前,蹲下身掐住她的下巴:“你说你,老老实实承认不就好了,干嘛受这皮肉之苦?”
“呸!”
吐出一口血沫子来,江瑶依恨恨的盯着她,那眼神恨不得将她剥皮抽筋,可江盏醉却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拍了拍手站起身来:“大人,依我看她是不会承认了。不过现在证据确凿,直接按住她画押应该也可以吧?”
“确实是证据确凿,可是直接按住犯人画押,似乎……”
钟洪的话只说了一半,江盏醉就已经抓住已经半昏迷的江瑶依,将她的手指按在认罪状上,留下个一个鲜红的指印!
满足的将状纸抓起来放在钟洪面前:“这样可以结案了吧?”
钟洪一噎,半响没说出话来,求助的目光已经移到了孟鹤归的身上,谁料他只是淡淡的瞄了状纸一眼,然后站起身来对江盏醉道:“走吧。”竟是一句苛责的话都没有,转头就朝着门口走去。
太子的真爱果然只有侧妃啊!
看着太子远去的背影,钟洪欲哭无泪的和师爷对望一眼,一咬牙将状纸收了起来:“现在本官宣判,江瑶依谋害太子罪名成立,后日午时处斩!”牌子落在地上,发出沉重的闷响。
江瑶依的长发散落在地面,看不见她此刻的表情,只是听到判决时,她的态度竟异常的平静,任由衙差将她拖回了牢房。八壹中文網
消息很快传到了丞相府,得知消息的姬池音受不了打击晕了过去,就连江南城,也在黑夜中偷偷抹泪。为了见女儿最后一面,江南城不知掏了多少银两,总算是钟洪给这位丞相大人卖了面子,让姬池音到牢里探望。
牢房蔓延着腐臭的气息,从宣判处斩开始,原来因为她太子妃身份而送些好菜好饭的狱卒们,现在连馊饭都懒得送来了,更别提伤药之类的,任凭江瑶依那挨了板子的屁股溃烂流脓,也丝毫不去过问。
看见这一幕,姬池音心酸的不行,对江盏醉的恨意又增加了几分。
她轻轻的拍了拍昏睡的江瑶依,将手中的饭菜打开:“依儿,吃点东西吧,娘准备的都是你爱吃的。”
微微睁开眼,江瑶依艰难的撑着身子趴起来,接过她手中的筷子,低头闷不做声的吃了起来。直到饭菜被吃的干干净净,她才停下手中的动作,低声道:“谢谢娘。”
声音一出,姬池音几乎吓得摔在地上:“你,你的声音怎么了?”
本来婉转动听的声音,此刻嘶哑的如同粗糙的木头,听上去让人浑身不舒服。这完全不该是一个妙龄女子该有的声音,然而江瑶依却面色平静,似乎早已习惯了自己的声音般开口:“娘,我这是中了毒。”
明明是件悲痛的事情,可江瑶依的脸上,却浮现出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