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道士瞧见她挣扎的模样,眉头一皱,霍然间默念了一句法咒,一缕符咒从袖口中飘出,他提掌就要朝着江盏醉打去!
“真人,真人你这是在做什么?她可是太子侧妃啊!”
王公公吓得魂飞魄散,一把抓住老道士的手臂,生怕他‘一不小心’就出手了。
“侧妃?”崂山真人长袖一拂,转头看向扶辰,“此事是否属实?”
“是。”扶辰犹豫了一下,还是低头答道。
崂山真人冷哼一声,一把甩开王公公的手:“没想到皇宫中人竟连好坏都分不清楚!”话虽如此,他却将拂尘收了回来。看出他没有准备在这里收了她的打算,江盏醉暗暗松了口气。
她向四周扫了一圈,考虑如果这个崂山真人再出手,她该怎么逃跑是最快的。
崂山真人明显看出她这个心思,脚步微移已经拦住了她的去路:“休想逃跑!”他手指一动,迅速在她身上画上一道咒法,然后退了开去。
那金色的咒法落在她身上,很快就隐入了身体中消失不见。
“这是什么?”江盏醉上下摸了半天也没看见东西,心中不由焦急起来。八壹中文網
“这是引香符,无论你跑到天涯海角,老道都能找到你。所以,你别想逃跑!”崂山真人毫不留情面的说道,一边回头看向扶辰,“扶辰,你跟我过来!”
他的脸愈发严肃,扶辰瞥了江盏醉一眼,给了她一个安慰的眼神,却也不敢耽搁,急忙跟着崂山真人而去。
古琴涔涔、钟声叮咚,大殿四周装饰着倒铃般的花朵,花萼洁白,骨瓷样泛出半透明的光泽。一弯新月划过精致的角楼,给高墙内洒下一片朦胧昏黄的光。
扶辰跪在地上,低垂眼眸等待着对方的问话。
崂山真人面容如钟,老态龙钟的脸庞上是从未有过的严厉:“扶辰,你告诉我,你是否早已知道太子侧妃是狐妖的事情?”
似乎早已知道他的问话,扶辰回答的毫不犹豫:“是。”
“胡闹!”崂山真人不可思议的盯着他,“你下山之前,为师是怎么告诉你的?”
“除魔卫道,拯救苍生。”
扶辰如背书般的读出来,却又刹那间提起头:“可是师父,侧妃她从没有做过坏事!”
“妖就是妖,不论她有没有做过,都不能泯灭她妖的本性!”崂山真人一掌重重的拍在桌子上,“为师命你现在就去除了这妖精!”
“师父!”扶辰眼里暗潮涌动,“妖与人都一样,都是一条生命啊。”
“生命?”崂山真人怒道,连脸颊边的肌肉都抖动起来,“你看看你,现在在说什么胡话!她可是附身在人的身上,依为师看,这人很可能就是她杀的!”
扶辰张张口,还想要辩驳几句,却被崂山真人打断,“不用说了,你就按照我说的话去做!”
知晓师父做的决定从未曾改变过,扶辰只觉得浑身仿若失去了力气,整个人几乎要倒在地上。他一只手按住地面,好不容易才稳住了身形,脑海中刹那间闪过江盏醉的笑颜,心中已然下了决定。
黑曜石般晶亮的眸子闪耀着璀璨如星的光芒,他的声音清晰的穿入耳膜之中:
“师父,我不会杀她。”
殿外不知何时,已下起雨来,从房檐上滴落的雨水,似幽涧滴泉清冽空灵、玲珑剔透,而后水聚成淙淙潺潺的强流,以顽强的生命力穿过层峦叠嶂、暗礁险滩,汇入地面一个又一个的坑洼之中。
“师父,我不会杀她。”
这句话,扶辰说的异常坚定,好似早已在心中百转千回,此刻只是借由这契机说出了口。
崂山真人脸顿时拉了下来:“你竟敢违逆师命?”
“请师父恕罪,您以前常常教导我,是非善恶全在一念之间,对既是对,错既是错,她虽是狐妖,却没有做过任何伤天害理的事情,让徒儿违背着良心去杀害一条生命,请原谅我做不到。”
扶辰重重的磕了一个响头。
他说的好听,可崂山真人的怒意却愈发旺盛。
扶辰五岁时便来到崂山修道,等同于从小看着他长大,他是什么样的人,崂山真人只怕比他自己还要清楚!这个从不会违抗师命的徒弟,绝不会只是不忍心杀害一条生命这么简单。
脑海中忽然有了一个不好的设想:“扶辰,你老实告诉为师,你是不是……动了凡心?”
扶辰怔了怔,抬起头来:“师父……”
“你涉世未深,又是第一次独自下山历练,走歪路也是很正常的。更何况狐妖本就会迷惑人心,想必是她主动勾引你,才会导致你心绪不宁。”崂山真人开口,“待为师收了这妖怪,便带你回崂山去。”
他看似劝慰,语气里却不容辩驳。
他一甩衣袖就要往外走,可刚抬起一只脚,却感觉到一股重力,小腿竟被死死的拉住!
“你这是做什么?”崂山真人冷眼看着扶辰的手,“放开!”
“师父,请原谅徒儿不孝,今日绝不会让师父伤害到她!”崂山真人陌生的眼神让扶辰一阵胆寒,他的身体在剧烈的颤抖,却无论如何也不肯松手。
崂山真人心痛的开口:“扶辰,你的慧根极高,为师一直将崂山全部的希望寄托在你的身上,如今,你竟执迷不悟,就别怪为师不手下留情了!”
紧攥着拂尘,崂山真人挥起手,然后落在了扶辰的背上!
“啪!”
这一下用了五成力气,扶辰的身子猛然紧绷,火辣辣的痛感从背部蔓延到四肢百骸。
“你可知错?”
“我不会伤害她。”
“啪!啪!”
又是重重的两下,这次用了七分力,疼痛席卷全身,扶辰只觉得眼前一黑,急忙伸手按住地面,死死的咬着唇一动不动。
看他一副倔强的样子,崂山真人明白这一次他是动真格了。看来,不给这个徒儿一点教训,他必然不会走回正道!
不再犹豫,崂山真人高高举起拂尘,用了十分的力气,重重的打了下去!
乌桕般的发丝在烛光的跳跃下熠熠生辉,清秀的面容宛若瓷器,但此时秀气的眉毛却紧紧皱起,额头上有细密的汗珠顺着脸颊流了下来。拂尘一下又一下,接连不断的打在他身上,从一开始的剧烈疼痛到现在的麻木,他几乎已经感觉不到周围事物的存在,只有耳边清晰传来的声音,重击着他的脑袋。
白色的道袍上已经浮现出斑斑血迹,挽好的发髻随着他身子的摇晃已经滑落下来,看起来有些狼狈不堪。
口中泛出血腥味,扶辰咳嗽了几声,压制不住的鲜血从口中缓缓流了出来。
自始至终,他都没有求过一句饶。
“别打了!”
一声娇呵从门口传来,紧闭的大门猛地被打开,月光洒在女子的身上,仿佛一层淡淡的银光笼罩了全身。
扶辰和崂山真人同时看去。
江盏醉气势汹汹的走过来,在看见扶辰嘴角溢出的血丝时眼神一惊:“老道士,你怎么这么狠心啊,连自己的徒弟都打成这样!”
听到他竟然称自己的师父为老道士,扶辰吓了一跳,生怕师父更加生气,急忙扯了扯她的衣服:“你赶紧出去。”
“出去什么?你干嘛乖乖的跪在这里给他打啊!快起来!”江盏醉弯下腰使劲去扯他,可扶辰却跪的笔直一动不动,反而推搡着她要她离开。
一时间,两人僵持不下。
“够了!”
崂山真人一甩拂尘,那拂尘缠住江盏醉的手腕,将她往后一拖:“这里还轮不到你一个妖怪撒野!”
江盏醉‘噔噔噔’倒退几步,踉跄着站稳身形,手腕上剧烈的疼痛和扶辰的鲜血刺激了她,让她浑身散发出一阵杀意,却又在对上扶辰焦急的眼神时灭了下去。
她站稳身子,抬目看向崂山真人:“老道士,我们道不同不相为谋,你要杀我我无话可说,大不了凭借本事一较高低,可扶辰好歹也是你一手带大的徒弟,你要是把他打残了,难道你不会后悔?”
崂山真人面目平静:“他做错了事,自然该受罚。”
“如果不愿意杀生也是错事的话,那我还真希望他永远不会回你那崂山去!”冷笑一声,江盏醉挑衅的看着他说道。
就在她以为对方肯定会动手的时候,崂山真人却将手中的拂尘放了下来。
微叹了一声,他转头看向面露恳求的扶辰。虽不想承认,但江盏醉有一句话说对了,扶辰是自己一手带大,虽说山上生活清苦,但他一直尽他所能的照顾着扶辰,或许在他心中,早已将这个孩子当做自己的儿子了。
他是想教训扶辰,却没有想过会留下无法磨灭的伤害。
“我问你,你与扶辰,究竟是何关系?”
这话一出,扶辰身子不易察觉的僵硬了一些,竟无端的从心底生出些许期待来。
江盏醉莞尔一笑,如碧波般清澈的眼睛直视着崂山真人:“我与他并无任何关系。”
她说的极快,却没有一丝开玩笑的意味,扶辰身子一晃,低眉敛目,眼里是藏也藏不住的失望。
不知为何,当她说出这番话时,他的心中竟是一痛,这种痛感和身体上的疼痛不同,身体上的痛还能忍耐,可这心底的疼痛,却让他忍不住一波又一波涌上的苦涩,几乎要喊出声来。
可他没有说话,只是颓然坐在地上,仿佛万物崩塌只剩他曾经可笑的念想,甚至于,他都不敢去想,究竟自己是何心思。
崂山真人看了一眼自己的徒儿,拂尘一松点了点江盏醉,一边走向里屋:“你过来。”
江盏醉没料到他会单独和自己说话,微微一愣便反应过来,跟着他身后进了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