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皆重新落座,这寿诞才算正式开始。
孟宁朗站立起来,长袖一挥,立刻有人从边上走出,递给他一只蒙着红布的笼子。
他自信一笑,伸手解开红布,众人皆为之一叹!
这是只极为雄壮的老鹰,在孟国,老鹰是非常少见的,更别提这只看上去就很是强健的,怕是擅长打猎之人也很难捕捉到。孟宁朗将手中的笼子递给孟武帝:“此鹰是儿臣从西域寻来,特意献给父皇的,希望父皇身体如雄鹰一般,永远康健!”
孟武帝显然很受用这番夸赞,顿时眼睛都笑眯成了一条缝,将老鹰接过仔细端详了一番,才让王公公给拿下去。
这下子,所有的目光都落在了孟鹤归的身上。
孟鹤归一心记挂着江盏醉,这段时日以来,虽然偶有想起贺礼这件事,却也没心思去寻找,只派了人去找了寿礼来,也不过是个普通玩意,当他拿出这极为简单的人参鹿茸时,众人眼里是掩盖不住的失望。
“鹤儿有心了。”
孟武帝淡淡的说,倒也没有责怪,只是语气里听不出多少欣喜。
“太子这礼物,未免也太没有诚意了吧?”孟宁朗语气中略有些讽刺。
孟鹤归眼神一凛,还没开口说话,孟武帝却是重重的咳嗽了一声:“礼物只要有心准备便是,朕什么也不缺,只要你们兄弟和睦,朕就心满意足了!”
他终是疼爱孟鹤归的,此刻哪怕心中不甚满意,却也出口帮孟鹤归说话。
孟宁朗的手垂了下来,猛然攥成拳,眼里闪过一丝不甘,却被很好的掩饰了过去:“是,父皇。”
夙烟站在一边,微叹了口气。
就算在这种针尖对麦芒的时刻,孟鹤归的目光还是不住的往江盏醉那边瞟,心思根本不在这个寿宴上。夙烟跟着他十余年了,第一次见到他这般失了魂般的神色。她甚至不敢想象,如果侧妃真的不在了,主子是否还能回到以前的生活。
忽然间,孟宁朗的身子晃动了一下,眼里闪过一丝从未有过的震惊,这种震惊中夹杂着一丝莫名的情绪,好似看见了什么难以启齿的事情一样!
夙烟诧异的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发现刚才还躺在那里的江盏醉竟然不见了!
她急忙快步走过去,拍了拍还在发愣的太医:“侧妃呢?”
太医张大着口,眼睛几乎都要瞪得脱窗了:“侧,侧妃她,醒了……不,是活了!”他结结巴巴说了半天,都没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来。夙烟蹙了蹙眉,四处搜寻了一圈,却都没有看见江盏醉的身影。
她又转头看向孟鹤归,却发现他表情平静,好似江盏醉不见了是在他意料之中似得,反而嘴角竟微微扬起,看的夙烟一阵纳闷。
就在她疑惑不解之时,却听见耳畔传来一阵乐声,水袖挥舞间,一红衣女子缓缓落入大殿前。
她的姿态出尘如仙,傲世而立,恍若仙子下凡,令人不敢逼视。一袭红衣临风而飘,长发倾泻而下,红衣如血,长剑胜雪,说不尽的美丽清雅,高贵绝俗。
荡人心魄的箫声轻扬而起,诸女长袖漫舞,无数娇艳的花瓣翻飞于天地之间,沁人肺腑的花香令人迷醉。那百名美女有若绽开的花蕾,向四周散开。漫天花雨中,红衣女子扬唇浅笑,轻舒长袖,娇躯随之旋转,宛如和飞扬的花瓣融于一体。
玉手挥舞,数十条绸带轻扬而出,女子脚尖轻点,竟从地上飞身而起,轻盈的落在了绸带之上,更为迅速的旋转起来。那宽阔的广袖开合遮掩,衬托出她仪态万千的绝美姿容。
众人皆屏住呼吸,直到她轻轻落在地面上时,才发出惊叹之声!
“盏醉献丑了。”
江盏醉微微俯身,嘴角勾出一个完美的弧度:“这是太子殿下给皇上准备的贺礼,望皇上喜欢。”
“贺礼?”孟武帝吃惊的几乎从椅子上站起来,“你刚才不是……”
“其实,这一切都是计划好的。”江盏醉转过身,对上欧阳峻卿探究的眼神,“我和殿下前些时日与西夏皇上相遇,便商讨了这个计划,借此给皇上祝寿。”
“这是计划?”孟武帝转头看向欧阳峻卿。
欧阳峻卿扇子一挥,眼波流转间笑的开心:“是,还希望皇上喜欢。”
“这喜是有,可却也给了朕一个大的惊吓啊!”孟武帝到现在还心有余悸,在想到刚才看见江盏醉面容的那一刻,还以为活见鬼了,第一反应就是后悔把扶辰送走,现在连个驱鬼的都没有!
江盏醉笑意吟吟:“这有了惊,喜才显得更为珍贵啊,不是吗?”
孟武帝哈哈大笑起来,一拍桌子:“好,好一个有惊才有喜!这是朕收到的,最好的贺礼!”他面带赞赏的看向孟鹤归,“鹤儿,你的这份心意,朕非常感动!”
“父皇喜欢便好,醉儿顽劣,还望父皇恕罪。”
孟鹤归顺着杆子往下说,一边垂下手,紧紧的抓住了江盏醉,仿佛怕她再跑走似得。
江盏醉偷偷一笑,身子往他身边倾了倾,心口却猛然一疼。她趁着孟鹤归不备,暗暗运了气,将翻腾而上的血气压了回去,口中却弥漫开来一阵血腥味。
“侧妃真是好舞技,这日后霜儿进了门,可还要劳烦你多教教她了。”
欧阳峻卿走到江盏醉面前,含笑看着她的眼:“我想,侧妃不至于连这点容人之量都没有吧?”
江盏醉一挥手,大气的开口:“没有!”
欧阳峻卿:“……”
在众人愕然的神色中,江盏醉抬头看向孟鹤归,眼里闪动着自信的光芒:“他只爱我一人,所以不会娶其他女子。”
眼里闪过一丝笑意,欧阳峻卿眯了眯眼:“侧妃竟有这等自信,也是难得。”
江盏醉得意的抬了抬下巴:“对于喜欢的人,信任是最起码的。西夏公主这么漂亮,嫁进来岂不是受委屈了?依我看,不如将她许配给自己爱的人,也好过一生孤寂。”
她的神色渐渐认真起来,尤其是最后一句话,竟带着些劝解的意味。
欧阳霜身子一抖,一直低垂的脑袋抬起来,怔怔的看向她。
“姐姐这话可就说的不对了,殿下是太子,我们理应帮他开枝散叶才是,怎么能如此自私的独自一人霸占殿下?”出声说话的竟是江瑶依!她扭着身子走过来,口气极为凌厉,“姐姐这做法,未免太有失女子的教养了!”
没想到江瑶依竟会帮欧阳峻卿说话,江盏醉一时间愣在原地。
对于江瑶依的‘懂事’,孟武帝显然甚是满意。
他点了点头,用赞许的目光看了江瑶依一眼:“不错,此话有理,鹤儿,既然你的正妃都没有意见,这西夏公主,朕便赐婚于你。”
“父皇……”
“不必多言了!”
孟武帝打断了孟鹤归想要说的话,转头对着欧阳峻卿笑了笑:“来,坐,这以后孟国和西夏,可就是亲家了!”
“是。”欧阳峻卿笑的眉眼弯弯,回头示意欧阳霜行了个礼,挥袖坐了下来悠然自得的饮起酒来。
江盏醉气鼓鼓的瞪着江瑶依,却又知道现在不是发作的时候,但心里闷得慌,扭头一屁股坐在孟鹤归身边。孟鹤归淡瞥了她一眼,小声在她耳边说了句话,随即牢牢的抓住了她的手。
江盏醉身体一热,脸颊也微微泛起红晕来。
他说,只得一心人。
寿宴浑浑噩噩便过去了,期间那些舞曲,在看过江盏醉的舞蹈后,都变得索然无味起来。直到最后,孟武帝还在夸赞江盏醉的舞姿卓越,她却只是笑笑说了些客气话,便兀自在座位上吃起瓜果来。
寿宴结束后,欧阳峻卿等人被安排在武台殿落住,这武台殿离乾清宫有些距离,但非常安静,一般都是给贵客居住的,可见孟武帝很注重孟国和西夏的往来关系。
孟鹤归坐上轿子,在众目睽睽之下拉住江盏醉的手,将她拉到自己身边坐下。江瑶依脸色有些难看,但太子妃的矜持让她只能紧紧的咬着唇,坐到另一个轿子里。
直到回到东宫,两人都一言不发。
熟悉的房间近在眼前,江盏醉转身就往里走,却未曾想那紫衣男子竟跟着她走了进去。
江盏醉在门前停下脚步:“你跟来做什么?”
“还在生气?”
“我生什么气啊!江瑶依说的对,你是太子,这三宫六院都是正常的,若是你将来做了皇帝,我每天岂不是有吃不完的醋?”说到这儿,连她自己都怔了怔,是啊,她真的愿意和其它女子一起,分享面前的男人吗?
孟鹤归无奈的扯了扯嘴角,伸手将她拉到自己面前,迫使她抬起头看向自己。
“阿醉,你知道的,这是两国联姻,我身为太子,没有办法改变。”
“我知道。”
江盏醉低着头,闷闷的说:“我真的知道,所以我没有生你的气,只是一想到你身边会有越来越多的女人,我就会难过。”知道是一回事,难过又是另一回事,她无法背叛自己的内心,说出违心的话来。
叹了口气,孟鹤归知道此刻语言是最苍白的,他的双手环抱住她的肩头,想要将之拥入怀中,却被一双小手轻轻推开:“我有些累了,你先回去休息吧。”说罢,她没有再看他一眼,转头回了房间。
孟鹤归立在原地许久,凝视着紧紧关闭的门,这才朝着自己的宫殿而去。
回到宫殿,他屏退众人,取出画纸,沾了些许墨在纸上画将起来,一橫一折,将今日自己在大殿上所看见的一切都画了下来,直到那最后一抹红落下,他才停下了手。
两颗乌黑滴溜溜的眼睛弯了弯,毛茸茸的尾巴高高地翘起,这是一只极为精神的小狐狸!
孟鹤归看着这幅图,眼里有暗流涌动,脑海中不禁浮出刚才看见的画面来。这只他曾在宫殿中见过无数次的小狐狸,竟化为一缕青烟窜入那具尸首中,然后本该失去性命的女子,竟霍然间睁开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