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鹤归攥着画卷的手一紧,他用了很大的力气才克制住直接去问江盏醉的想法。
他曾想过无数种可能性,她为什么总是有事瞒着他,甚至想过她心中会不会有另一个人,可却未曾想到,她竟不是人类。
“太子殿下。”
外面传来‘咚咚咚’的敲门声,孟鹤归才缓过神来,急忙将画卷一收放入边上的画篓中:“进来。”
来人正是夙烟。
她走进房间,一拱手开口:“主子,从刚才起侧妃就将自己关在房间,属下无能,无法问到她是为何失踪的,还请主子责罚。”
“不必了,我心中有数。”孟鹤归看起来有些疲惫,按了按额头,忽的问道,“夙烟,你跟着我有多少年了?”
夙烟怔了怔才回答:“有十年了。”
“十年……竟是这么久了。”孟鹤归站起身来走到窗前,余晖洒在他的身上,将这个人镀上了一层层浅浅的金黄色。
夙烟抬头看向他,不知他是何种心思,一时没有接话。
孟鹤归转过身来,手指点了点身边的红木桌子:“这十年来,你觉得我对你如何?”
“主子对夙烟恩重如山,夙烟永生不敢忘记!”
“好一个恩重如山。”
孟鹤归骤然变冷,抬手打开桌子的抽屉,从里面取出一张信笺,扔到她面前:“那这信笺又如何解释?”
夙烟弯下腰捡起信笺,打开的一刹那,映入眼帘的便是龙飞凤舞的大字:
见信如晤:
夙烟姑娘,这段时间以来你可还好?
说好的下次见面,就给我看你的脸呢?你怎么还不来见我,再不来见我,说不定我又要去完成三王爷交代的任务了!
九月初五,我在上次见面的百花谷中等你,你要记得来啊!不等到你,我是不会走的!
落款:卫烁
竟是卫烁的信!他怎知她在这里?
夙烟手一抖,‘扑通’一声跪在地上,低着头急切的解释:“主子,卫烁虽是三王爷的人,但属下与他只是萍水相逢并无任何瓜葛,还望主子明察!”
孟鹤归冷眼扫向她紧绷的身体:“起来吧。”
“主子……”
“我知晓你不会背叛我。”孟鹤归的语气淡然,似乎早已料到她会这么说,“这封信并非是寄到宫中的,而是通过飞鸽传书往这附近传来的,想必是不知道你的具体位置,便托了百晓生去查。”
这百晓生是京城有名的能人,原是个才子,后来家道中落无心读书,便做起了帮人跑腿的买卖,他号称无所不知无所不晓,整个京城就没有他找不到的人,所以如果只知其姓名而不知其住处的人,都是交予百晓生去送信的。
夙烟一时未反应过来,下意识的抬起了头,眼里有一丝迷惑:“那主子为何给我看这封信?”
孟鹤归接过夙烟手中的信,走到烛台前,将这份信放在蜡烛上,看着它一点点燃烧殆尽。眼里跳动的火苗映照在这样一张淡然的脸庞上,平添了些许肃杀之气:“我并非是责怪你,你交朋友是你的自由。只是这叫卫烁之人,乃是三哥的人,若是被三哥发现你们往来,无论是你还是他,都会有性命之忧。”
纸张在火苗中化为灰烬,他低眉敛目,走到夙烟面前,长袖一拂将她托起。
夙烟一时未从刚才的震惊中回过神来,身子纹丝未动的跪在原地。
孟鹤归直起身子,走到门前推开了门:“我只能言尽于此,从你决定作为杀手的那一刻起,你所有的一切,都不能按照你的心去做。我希望从今日起,你不再与他有任何瓜葛。”
夙烟的眼神渐渐变得坚定起来。
她俯下身,重重的磕了一个头,然后站立起来:“属下明白了,属下不会再犯同样的错误!”
孟鹤归额首,看着她远去的背影,微微叹息了一声,这才将门关上。
夙烟一路恍恍然走到碧波殿,江盏醉正在房间踱步,瞧见她的身影一个箭步冲了过来:“夙烟你去哪儿了,我正急着找你呢!唉,你怎么了,脸色好像不太好啊?”
她唧唧喳喳的话将夙烟从刚才的思绪中拽了出来,眼神已恢复了冷静,夙烟不动声色的退后一步,隔开她们之间的距离:“奴婢没事,侧妃有何事要吩咐?”
江盏醉上下打量了她一圈,看她确实不像有事的样子,这才继续开口:“红药去了哪儿?我从刚才回来就没有见到她!”
“红药至今还未回来。”夙烟抬起头,“她不是跟您在一起吗?”
“没有啊!在树林里,红药说她要去河边走走,我就让她去了,然后……”江盏醉绞尽脑汁的想着,“然后我就中了迷药晕过去了。难不成红药也被西夏人迷晕了?”
她心中一惊,转头就往外面走:“夙烟,我去打听一下,如果红药回来了,就派人来通知我!”话音刚落,她人就已经跑远了,夙烟甚至还没有来得及问要去哪里通知她,她的身影就化为了一个小点,消失在夙烟眼前。
夙烟为自己主子的风风火火哭笑不得,不由的摇了摇头,转身就往房间走,却在跨入门槛的那一刻顿住了。
红药之前一直想出宫去找青龙,该不会这一次也是去找青龙吧?当时主子和三王爷进树林那么久,却什么事都没有发生,按理说这么好的机会,三王爷不会不提前做准备,如果三王爷派了青龙去树林埋伏,却正好被红药看见了……
越想越觉得有可能,红药急忙吩咐了宫中的小丫鬟看守,如果红药来了就去通知侧妃,一边从房间取出剑,迅速朝着宫外而去。
江盏醉一股脑的跑到武台殿,‘砰砰砰’的敲着门,过了好长时间都没有人来开门,她随意抓住经过的一个小丫鬟,那小丫鬟估计是被她凶神恶煞的样子吓到了,结结巴巴说了半天,才听清楚欧阳峻卿似乎是去了御花园外的亭子。
匆匆的跑到亭子,远远就听见七玄琴的声音。
这宫中擅长弹七玄琴的并不多,更不会有乐师特意来这儿弹琴,江盏醉纳闷的走过去,一眼就看见亭中那身长玉树的背影。
欧阳峻卿指尖翻飞,尾音袅袅回荡婉转,似情深似寡意,繁华似锦不抵他眸间新雪。
琴声悠然,如青峦间嬉戏的山泉,那样的清逸无拘。时而高耸如云瑟音低沉如呢语,时而飘渺如风中丝絮,时分时合,灵动如浅溪分石,让人不自觉的便被这琴声带入其中。
琴声戛然而止,江盏醉颇为可惜的啧啧嘴,走到七玄琴前,正对上一双饱含笑意的眼眸。
这男人一个两个生的比她还好看,让她作为一只狐狸精,一点尊严都没有!
江盏醉瘪瘪嘴,在他身边坐下:“怎么不弹了?”
欧阳峻卿弯了弯唇,手已从七玄琴上放下:“有人听了,这琴声,也就变味了。更何况你今日来,不是特意为了听我弹琴吧?”
“我是想问你知不知道红药的踪迹?”江盏醉毫不客气的单枪直入,一副‘我就是怀疑你’的神色,紧紧的盯着欧阳峻卿的眼。
欧阳峻卿怔了怔,随即露出一抹迷人的笑意:“红药是谁?”
“就是我身边的一个小丫鬟,个头比我矮一点点,穿着粉色衣衫,这般模样。”江盏醉手舞足蹈的比划了半天,欧阳峻卿却靠在亭子上,悠闲的扇了扇扇子,看着她的‘表演’,直到她气喘吁吁的停了下来。
欧阳峻卿点了点脑袋,认真的想了片刻,最后下了结论:“没有见过。”
“真的?”
“真的。”
看江盏醉半信半疑的样子,欧阳峻卿耸了耸肩:“要是我抓的,我为何不承认?我可不屑抓个人还藏着掖着的,这不符合我做人的原则。”这倒是实话。
江盏醉想了想,依着欧阳峻卿的性格,还真不会在这种事上隐瞒,毕竟面前这个男人还是挺注重尊严的。
可是不在西夏人手中,红药究竟去了哪儿?
她头疼的按了按额头,一脸郁闷的样子,托着腮绞尽脑汁的想着各种可能性,越想越觉得可怕,不由的抖了三抖。
欧阳峻卿好笑的瞧着她烦恼的模样:“怎么,堂堂的太子侧妃,还有什么烦恼的事情?”
“是啊,愁死我了!”江盏醉随口道,“这宫中事情一件接着一件,还不如山林里快活呢!”
“那不如我带你离开这里,如何?”
江盏醉愣住了,她抬起头,看向笑的灿烂的男子:“你说什么?”
“我说我带你走啊,这西夏虽比不上孟国富饶,但好在自由。只要你跟我回了西夏,我保证不会将你困在宫中,你想去哪里便去哪里!”欧阳峻卿凑到她耳边,话语间充满了诱惑。
江盏醉眼球一转,竟是‘扑哧’笑出了声,这本就美丽的容貌更显出几分娇俏柔媚来:“别说笑了,我为什么要跟你走?”
“因为你在这里不快乐。”
欧阳峻卿的一席话说的江盏醉收敛了笑容,她低着头把玩着自己的手指头,缠绕又分开。
就在欧阳峻卿以为她默认了之际,她却又突然开了口:“可是在你身边,我也不会快乐。你要带我走,不过是因为我长得像若月公主罢了。”
欧阳峻卿的脸色一僵。
他似乎很不愿意提起若月这个人,倒不是因为她不好,而是太好,所以当失去的时候,才觉得连触碰一下都是伤筋动骨的疼。
两人面对面的坐了许久,眼瞅着天色都要黑了,江盏醉扯了扯被坐的皱巴巴的衣裙,就打算起身告辞,却听见他缓缓开了口:“若月公主是我的姑姑。”他这一开篇就吓了江盏醉一跳,脑海中刹那间浮现出‘乱伦’两个字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