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会这样?”
孟鹤归语气里有一丝波动,他试探般的在一起伸手握住栏杆,却又一次因为剧烈的疼痛而松开手。
第二次,第三次……
江盏醉先忍不住了:“你别再试了,会受伤的!”
“为什么?”孟鹤归收回手,“为什么我也会中法术?是因为我与你时间待的太久而沾染上了妖气么?”
江盏醉低头不语。
孟鹤归心中忽的升腾起不好的预感,他再次伸出手,不信邪般的非要找出真相来,手腕却被人抓住:“殿下,不要再试了。”
来人正是扶辰,他得知此事便匆匆赶来,却还是晚了一步。
孟鹤归放下手,定定的看向他:“你也知道吧,为什么我会中法术?”
“我……”
“不要说!”江盏醉打断了扶辰的话,用恳求的眼神看着他,“小道士,不要说。”
孟鹤归的面色冷的像一块冰:“有什么是我不能知道的?江盏醉,你究竟做了些什么?”他转头看向扶辰,“若你不说,我不介意对你用刑。”
“孟鹤归!你怎么能这么无耻!!”江盏醉气急败坏的喊道,“他又没有做错什么!”
“你知道的,我说得出,做得到。”孟鹤归语气平淡,可他的表情告诉她,这一次他是动了真格。
江盏醉一时语塞,扶辰打破了两人之间凝重的气氛。
他冲着孟鹤归一拱手:“小道不介意你是否对我用刑,只是此事终是瞒不了多久。”不顾江盏醉的阻拦,他还是说出了口,“殿下还记得当日中毒之事吗?当日,殿下已是命悬一线,为了救你,侧妃将内丹打入你的体内,这才解了你的毒。”
他一挥长袖,手中出现一个透明的光球,光球缓缓升到空中,最后落在孟鹤归的身上。
孟鹤归的手掌中同时出现了火光,这火光刺得他几乎睁不开眼!
光球和火光猛然结合起来,一股力量在掌心中盘旋起来,宛如小旋风一般,在他掌心中打转,发出‘呼呼’的声音。
“这是妖力。因为你拥有了妖的内丹,所以你才无法碰触这布了法术的牢笼。”扶辰用实际行动向他证明了一切都不是幻觉。
怪不得,他怪不得这几年来,他一直觉得自己的武功大有长进,原来是靠着江盏醉的内丹!
狠决的眼眸在黑夜越发深邃,孟鹤归抬头看向扶辰:“我要如何将内丹拿出?”
扶辰摇摇头:“拿不出来,一旦拿出,你便会中毒而死。”
“没有这内丹,阿醉会怎么样?”他永远是如此冷静,可即便是如此,还是能听出他喉咙中刻意压制的颤抖。
“她会无法再修行,而且……”扶辰犹豫了一下,“而且不会再有子嗣。”
本以为没有子嗣一时,孟鹤归会失望,可他的神情依然冷漠如冰:“其他呢?她的身体状况会有影响吗?”
“这……倒是无妨,只要少使用妖力便是了。”虽然纳闷孟鹤归的关注重点,但扶辰还是老老实实的回答了。
孟鹤归吐出一口气,脸上竟出现如释重负的表情。他转头看向江盏醉,眼眸中泛起温柔的涟漪,凝视着她的眼,似不愿移开:“阿醉,你放心,无论付出什么样的代价,我都会救你出去。”
说罢,他转身离去,没有再看江盏醉一眼。
他毅然决然的神色,让江盏醉心头一阵不安。这不安,很快就应验了。
用精心制作的锁链将妖气强行控制在体内,让身体的痛苦唤醒灵魂。
镇妖铃不断逼迫着她恢复原形,而这锁链却让她无法发挥出妖力。反反复复,江盏醉从未尝过这样的苦楚,看着法师嘴角的狞笑时,她几乎将土地扣出一个洞来,才能克制住自己不要大叫出声!
十指的指尖早已磨破,划出一道道令人心惊的血痕!
她知道,此刻孟鹤归就站在外面,眼眶泛红,死死的盯着受折磨的自己。
“父皇……”
“不必多说。”孟武帝冷酷的打断了他的话,低头看向牢中的女子,“朕带你来,不是要你为她求情的,而是要你看看,她是个妖物!”
孟鹤归的手紧紧攥成拳头,骨节泛白的看着孟武帝:“我知道。从一开始,我就知道她是妖。”
孟武帝瞳孔一缩:“你知道?你知道竟还将她留在身边?”
“是,无论她是妖还是人,我都会将她留在我身边。”孟鹤归坚定的开口,他的语气渐渐变得温柔起来,“因为我爱她。”
“你爱她?”孟武帝仿佛听到什么可笑的事情,“你爱她什么?美貌?智慧?这样的女子京城到处都是,朕会给你找到更好的!”
孟鹤归摇摇头,眼里有痛楚、温暖、爱意等太多杂糅在一起的东西,即便是孟武帝,也看不真切:“她与我……是同样孤独的人。她与我一样,承受着世人的背弃和不理解,在漫长的孤独中形成了保护自己的盔甲。我们彼此相依,相濡以沫,不至于因空虚、软弱或悲伤而堕入绝望。有她在我身边,我才觉得自己是真实的。这世上,再也不会有第二个江盏醉。”
他的表情,是孟武帝从未见过的。
孟武帝忽然觉得,他并不了解这个自己最疼爱的儿子。可是即便如此,他也不能让一个妖物毁了孟鹤归的未来!
眼里是浓烈的杀意,孟武帝一挥手,示意法师继续:“你们在不该相遇的地方相遇了,所以结局注定是悲惨的。鹤儿,你相信朕,你不过是被一个妖物迷惑了心神,等她死了,你就会醒悟过来!”
孟鹤归眼里全是讥讽,没有说一句话,却伸手抓住栏杆。
一阵青烟从他手掌心中冒出,一股浓烈的烧焦气味传来,孟武帝面色一变:“这是怎么回事?”
孟鹤归冷冷的看着他:“儿臣的命是阿醉所救,当日她将内丹放入我体内,所以,你的儿子如今也是半人半妖之躯。”他嘴角竟扬起一丝笑意,眼里却全然都是冷漠,“父皇是不是也要将我关入牢中?”
“你!”
孟武帝愣了愣便反应过来前因后果,急忙伸手就去拉孟鹤归:“鹤儿,不要胡闹,小心伤了身子!”
细密的汗珠顺着鬓角流下,孟鹤归的手已经泛出紫红色,蔓延至手腕处,面部微微的扭曲可见他在强忍着多大的痛楚。可即便如此,他却牢牢的抓住栏杆没有松手。
孟武帝看的既着急又心疼:“你到底想要怎么样?”
眼眸深邃得恍若无底的洞穴,孟鹤归将目光移向已禁受不住痛苦而昏迷的江盏醉:“儿臣知道无法阻止父皇的决定,可我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她独自一人承受痛苦。父皇对她怎么样,我便对自己怎么样,这是我唯一能为她做的。”
阿醉,如果你看到前边的阴影,别怕,那是因为你背后有阳光,更有我。
孟鹤归从懂事起,触目之处便是这巍峨却空洞的宫殿,以及忙忙碌碌却从未对他付出真心的宫人,他从未见过别人灿烂的笑脸,也从未感受过亲人温暖的怀抱。大概也是由于这样的遭遇,使他对人世冷暖看的更淡薄些,更极少为人情凉薄而伤心动容。
因而,为一个女子而说出如此决绝的话,更是二十几年来的第一次。
孟武帝确实被震慑住了。
他破天荒的改变了自己的决定,命法师停止了他对江盏醉的折磨:“法师,你可有帮鹤儿除去内丹而不死的法子?”
饶是法师厉害,也只有摇头的份。
孟鹤归当日之毒已是入骨,若是失去内丹,等待他的就只有死亡。
对于这个最疼爱的儿子,孟武帝在得知他并非是要篡位之人后,自是舍不得他死,更何况若是孟鹤归死了,那这孟国真是后继无人了。无奈之下,孟武帝只得暂时同意不再对江盏醉施以任何法术,孟鹤归才松开了手。
看着孟鹤归血肉模糊的手掌,孟武帝阖了阖眼:“朕可以答应你不施以法术收复,但朕绝不会同意将这妖孽放出来。”
这已是第一个帝王最大的让步,孟鹤归心中也极为清楚,可他不能放心将江盏醉一个人放在这里。正待思考两全其美的办法时,却见扶辰从远处走来。
扶辰走到他们面前,越过孟鹤归的肩膀看向牢中浑身是血的江盏醉,半响才叫将视线移回:“我有办法可以封印侧妃的妖力。”
“此话当真?”孟武帝急切的开口,“国师有何高见?”
“高见不敢,只是我可以将术法将她体内的妖力封存在一处,除非我死,否则这妖力绝不会再出现。”扶辰神色淡然,“这样一来,侧妃便和寻常人一般,至于太子殿下,也可以高枕无忧了。”
目前来说,这是最好的方法。
孟武帝犹豫了一下,虽然心中还有些担心,但看见孟鹤归决然的神色,还是一咬牙应了下来:“朕答应,还劳烦国师尽快封住她的妖力!”说罢,不愿再看躺在牢中的江盏醉,转身离开了。
法师心不甘情不愿的将法术收了回去,孟鹤归大跨步走进牢中,打横将江盏醉抱起来。看着她浑身上下的伤痕,以及被长发盖住的苍白脸庞,声音冷的像块冰:“滚,别再让我看见你!”这话自然是对法师说的。
冰冷带着杀意的话语让他的心一颤,虽然心有愤恨,但哪里敢得罪太子,夹着尾巴灰溜溜的走了。
孟鹤归将她带回碧波殿,又唤了太医前来治伤,一番折腾,好半响才屏退众人,房间中只余下他和扶辰以及昏睡的江盏醉三人。
扶辰低头看向江盏醉:“殿下,现在可以开始了吗?”
正在喂药的孟鹤归手一顿,进而温柔的将她嘴角溢出的汤药抹去:“还是等她醒来吧。”
“对于妖来说,妖力宛如习武之人的武功,没了武功便是个废人。不如在她昏睡时……总好过等她醒来,清醒的承担这痛苦。”扶辰极为艰难的说出这番话,如若可以,他真想带着江盏醉离开这冷漠的皇宫,总好过这般折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