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灯映照在窗户上,微微闪动。
江盏醉朝着王公公‘嘘’了一声,轻轻推开门,蹑手蹑脚走到孟鹤归身边:“歇息一会吧。”
孟鹤归头都没抬:“你怎么来了?”
“看你累成这个样子,我若是再不来,你要是病了可怎么办?”江盏醉按住他执笔的手,将青瓷碗放在他面前,“这个,喝掉。”
孟鹤归放下笔,转眼看向青瓷碗,一股药香飘来,他皱了皱眉:“这是什么?”
“药啊!”江盏醉往前推了推,“是治疗你头疼的偏方,快些喝了它!”
一听说是药,孟鹤归当即皱了皱眉。他生平最讨厌两样东西,一是欺骗,二是药。也不能怪他这般讨厌汤药,只因小时候体弱,汤药喝的多了,如今长大了身体越来越好,再也不愿意碰药,倔强起来连太医也没法子。
江盏醉一眼看穿他的心思,鼓了鼓腮帮子道:“若你不喝,今儿个就别想再批奏折了!”
孟鹤归挑了挑眉,忽然间伸手将她揽入怀中,温润软玉抱个满怀,他满意的呼出一口气:“不批就不批,有美人在,奏折在朕眼里是毫无趣味可言了。只不过……”他顿了顿,调笑道,“不怕被安上一个红颜祸水的罪名么?”
“我早就是红颜祸水了,才不在意他人说些什么。”江盏醉媚眼如丝,“可是,今天这药你喝也得喝,不喝也得喝。”
孟鹤归又闻到那熟悉的媚香,不由的苦笑一声。
就算她不用这香,他也想把她给吞了,现在倒好,他怕是真的没心思看奏折了。
药碗已经递到唇边,孟鹤归看着她认真的神色,知晓这是她的好意,闭了闭眼一口饮下,苦涩的味道在嘴里蔓延。孟鹤归苦着一张脸,也不知是谁走漏了风声,若是被他知道,第一个就宰了她!
看他乖乖的喝下去了,江盏醉满意的点点头,拍拍手站起身来:“很好,那你继续看奏折吧,我走了。”
“等等。”
孟鹤归低声道:“你就这么走了?”
“不然呢?”江盏醉看他的样子就知道刚才的媚香起了作用,怕是他已经欲火焚身了,偏又故意逗他,果真瞧见他一副又气又恼的样子,顿时‘扑哧’一笑,“好了好了,我知道你存的什么心思!只是最近边防吃紧,今日你要是批不完这些奏折,怕是明日上朝那些老顽固又有意见了。”
孟鹤归自然也知晓她说的有理,现在还不是留恋美人窝的时候,只是这看的着吃不着的感觉着实难过,让他深深的叹了口气。
眼珠子一转,江盏醉走到他身后,帮他按了按肩:“鹤归,我有事情想和你商量。”
孟鹤归一副‘早就知道你有事’的样子:“说吧,怎么了?”
“我听闻,你准备办个送别宴?”江盏醉斟酌着语气,“这件事,你准备交给谁办?”
孟鹤归持笔的手一顿:“怎么忽然问起这个?我还没有想好交给谁。”他似乎想到了什么,偏头看向她,“你打算办这个送别宴?”
“嗯。”江盏醉也不和他绕弯子,点点头道,“我是有这个打算。”
“好。”
他答应的太过干脆,江盏醉一时还没有反应过来。
江盏醉掏了掏耳朵,确定自己没有听错:“你说什么?”
“我说好。”孟鹤归淡淡道,“你若喜欢,便交由你去办吧。”
“当真?”江盏醉吃了一惊,“你不怕,我做什么手脚么?”
孟鹤归看了她一眼:“做便做了,我本是打算交给皇后去办,这送别宴不同于别的,若是出了什么岔子,所有的责任都会在你的身上。只是若你有什么打算,便去做吧。”
“这么信我?”想起自己的计划,江盏醉心里有一丝愧疚。
孟鹤归按了按额头,多日来连续看奏折,看的身心俱疲,本想解释的话到口中,却也觉得没什么好说的:“信。”
一个字,却让江盏醉心头一暖。
她好想从后面抱住他,伸出的手却在想起穆孤岚的眼神时收了回来。她端着空了的药碗,默默在心中说了句‘抱歉’,这才转身走了出去。在她离开之后,一阵风掀开窗户,落在地面上。
这是宫中的暗卫,平日无处不在,却让人难以察觉。
“去,跟着贵妃,看看她有什么动静。”孟鹤归开口,“记住,不要让她发现。”
暗卫半跪在地上:“若是娘娘做错了什么……”
“那也不必打扰她,若是她遇到什么危险,你暗地出手相助便可。”
暗卫又悄然无息的消失在黑夜之中,孟鹤归转头看向紧闭的大门,江盏醉的笑容仿佛还在眼前,他情不自禁的弯弯嘴角,又很快摆正了神色,继续低下头批阅奏折去了。
对于送别宴一事,夏烟柳比江盏醉显然更要注重,自打下了圣旨说江盏醉负责送别宴之事后,便隔三差五的往她那儿跑,恨不得搬到长秋殿来住了,江盏醉倒也没表现出什么不耐烦来,反而大小事务都交由夏烟柳负责,也乐的清净。
如烟在边上瞧得心惊,多次想要提醒她,可总被江盏醉扯过话题去,一时有些郁闷。
作为丫鬟,如烟有一种被抢了地位的感觉,于是在夏烟柳第n次的来了又离开之后,她终于爆发了:“娘娘,不是奴婢多嘴,这柳妃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若是在送别宴上动什么手脚可怎么办才好!”
彼时江盏醉正在吃糕点,嘴里含糊不清:“那才好呢!”
“娘娘说什么?”如烟以为她傻了,不由的碰了碰她的额头,小声嘀咕道,“没发烧啊!”
“你才发烧了呢!”江盏醉白了她一眼,“我可是要帮孤岚逃出去,这送别宴出什么乱子,才好趁乱逃走啊!”
“可若是被皇上还有六扇门总管知道了……”
江盏醉不甚在意的挥挥手:“皇上对孤岚并不感兴趣,就算是她跑了,也不过是睁只眼闭只眼的事。至于六扇门总管,”她眨巴了下眼睛,一脸神秘的笑意,“我自有办法让他说不出话来!”
看她一幅胸有成竹的样子,如烟讪讪的闭了口。
她的主子是个聪明人,自然有她的主意,这一点如烟是可以肯定的,只是提及这件事,江盏醉似乎有些出神。
“娘娘在想什么?”
被如烟一打断,江盏醉似乎才回过神来:“没什么,我倒是不担心孤岚逃出去以后有人问责,只是担心,她一腔痴情付之东流。”若那在宫外的男子并不喜欢她,那逃出去的穆孤岚,又该何去何从呢。
送别宴的筹备时间很短,不过好在心怀叵测的人很多,今儿个是流云、明儿个是太后,加上还有夏烟柳这个唯恐天下不乱的‘大忙人’,很快送别宴就筹备了起来,待到那里,宫中颇为喜气洋洋,到处张灯结彩,若不是如烟拼死拦住江盏醉在门上贴上‘喜’字,差点就变成了婚礼现场。
孟鹤归对这一切从头至尾都没有吭声,抱着随便江盏醉折腾的心态,送别宴当日才看见这辉煌灿烂的一幕,不由的更为头疼了。
这一切最满意的自然是北胡使臣,他做梦都没有想到,自己区区一个使臣,送别宴竟堪比国宴!
大臣们纷纷走进来,在瞧见高高悬挂的灯笼时抽了抽嘴角,一个个议论起来,内容莫过于‘这么打扮太夸张’之类的,言语间也颇多讽刺江盏醉不懂节制的话。江盏醉在一边听得分明,心中冷笑一声,面子上却是挂着极为甜美的笑意:“想来各位都是非常满意的,否则皇上还没开口,各位怎么就开始不停的说话呢!”
此话一出,顿时一片安静。
江盏醉满意的扫视了众人一圈:“今日是北胡使臣的送别宴,本宫按照皇上的吩咐,做了些准备,只恐招待不周,怠慢了使臣。”
“哪里话,娘娘真是让臣受宠若惊!”北胡使臣这话是真心的,他急忙站起来,抖了抖袍子,“谢娘娘!”
“满意就好。”江盏醉说完这一句便没有再说什么,转身坐回到孟鹤归身边。
孟鹤归知道她把话头扔到了自己身上,顺利的接话道:“今日大家不必拘束,希望使臣回去之后,能表达朕的一番心意才是!”他话中有话,北胡使臣又怎么听不明白?只是对方却只字未说,含笑喝了口酒,谢了恩后便安稳的坐了下来。
现场的气氛确实热闹,只是热闹中也有些尴尬,颇有些风雨欲来的感觉。
众人皆是怀有心思,也知道皇上一心根本不在送别宴上,这送别宴是假,说服北胡使臣签订友盟是真,可这使臣吃的高兴玩的开心,就是不提友盟一事,皇上的脸也是阴沉不定,让众人笑起来都有那么几分尴尬。
江盏醉喝了一杯酒,便侧过头对孟鹤归说了几句话,起身从后面离开了宴席。
流云目送着她飘然远去的身影:“皇上,江贵妃这是要去哪儿?”
孟鹤归此时一门心思在北胡使臣身上,随意回道:“她说御膳房还有道点心没有出来,她去看一看。”
点心?流云刚要再说些什么,余光却瞥见夏烟柳也不动声色的起身朝后面走去,当即心念一动,闭了嘴转头看起歌舞来。
江盏醉出了众人的视线,自然没有往御膳房去,而是去了后门,穆孤岚一身丫鬟装备,早就背了个小包裹在那里等着了,看见江盏醉匆忙跑来的身影,脸上顿时闪过一丝轻松的神色:“你终于来了,进展如何?”
“和我预想的一样。”
江盏醉探头看了看外面:“等一下我想办法带你出去,你就趁机离开,躲得越远越好,再也不要回来了!”
穆孤岚重重的点点头,嚅动了几下嘴唇:“谢谢。”
“客气什么!”江盏醉调皮的眨眨眼,“我可不是帮你,我是在帮我自己!虽然你我是好友,但我可不想我的丈夫心里有别的女人!”
穆孤岚知晓她只是打趣,想要消除自己心中的不安,原本的担忧却在她打趣的瞬间奇异般的消失了。她攥紧包裹,跟在江盏醉身后朝着看守的侍卫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