透过气窗,微风吹拂过脸颊,带来丝丝青草的香气。
江盏醉平躺在床上。她又回到了天牢里,和走之前一样,这里没有任何区别,只是现在她分毫动弹不得,只能茫然的听着耳边的动静,却连转个头都做不到。
“吃饭了。”
送饭的似乎又来了。
狱卒显然不知道江盏醉此刻的情况,只当她是饿的没了力气,或许是不愿意在挣扎了,冷笑一声,破天荒的将饭菜放进了牢中:“皇上已经醒了,估计没过几日你的脑袋就要搬家了!”
孟鹤归醒了?
这么多天来,这是江盏醉听过的最开心的消息。
从一开始的恐惧,到之后的平静,再到麻木,她已经不知过去了多少天,甚至有一瞬间,她怀疑自己已经穿越了时间,外面早已是沧海桑田,可直到今天狱卒的这句话,才让她有了实感。
孟鹤归没有事,他一定会来救她!
她的心中渐渐燃起希望,每日静心听着外面的动静。
锁链打开的那一刻,江盏醉知道,自己终于是赌赢了。她感到一双手将自己抱起,她幻想着自己看见了那张日思夜想的俊美脸庞。他的薄唇紧抿,似乎在压制着怒意,打横将她抱起转身而去,后面似乎还有王公公的喊叫声。
孟鹤归将她一路抱入养心殿中,温柔的放在床上,转头已化为冷酷的语气:“去喊太医来!”
他旋即坐在床边,取了毛巾,小心翼翼的擦拭着她的脸。江盏醉紧紧的闭着眼睛,面色苍白,宛如一个没有生命的木偶,孟鹤归心中一痛,张了张口,却连个单音节的字都发不出来,直到太医匆匆忙忙赶来。
一切如太后设想的一样,太医也是束手无措,一个个跪了下来,江盏醉无法扭头,只能听见‘砰砰’的磕头声,隐约带着“臣等尽力了”的求饶。
“滚!”
这是江盏醉第一次听到孟鹤归发脾气,他一向是极为隐忍的,可这一次,却一反常态的将所有太医赶了出去!
门紧紧的带上,孟鹤归踉跄着走回到床边坐下,凝视着江盏醉的眼:“对不起。”
没关系,不是你的错。
江盏醉想这样告诉他,可她却连动一下嘴唇都做不到。
孟鹤归伸手轻柔的拂过她的发丝,最后落在她的肩头:“阿醉,你不要怕,我一定会找到治好你的方法。”
治好她……江盏醉在心底苦笑一声,她得的又不是病,如何才能治好?
“阿醉,若是我能早醒几日多好,这样你就不会在牢中受苦,也不会得了这般莫名其妙的病。”孟鹤归看起来确实不知道她这般沉睡是什么原因,“我会去查你得病的原因,无论是谁害你,我都绝不会放过她!”
谢谢你,鹤归。
江盏醉紧闭着眼睛,虽看不见他的脸,却能感受到他的温度。
她多么想睁开眼看看他,告诉他自己还在这里,她听得到他说的话,感受得到他的呼吸,她想要醒来,哪怕付出任何代价,也要从这具身体中清醒过来!
可她做不到。
江盏醉绝望的仰面躺在床上,孟鹤归的话,仿若一根刺,插入她的心中。
对不起鹤归,或许这一次,我真的要令你失望了。
一天、半个月、一个月……
时间过得飞快,江盏醉已经不知道自己躺在床上多久了。一开始,她还尝试着在根据孟鹤归来的时间默记时间,后来久了,她也懒得记了,只有在太医来时讨论起,她才大概知道自己躺了多久。
自从她‘昏迷’之后,便住在了养心殿,孟鹤归每日回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来陪她,仿若怕她寂寞似的。
她确实是寂寞的,可并不是因为被禁锢在这具躯体里,而是听他说话自己却不能回应。
每每他用手拂过她的发丝,或许一定要亲自帮她擦拭身体时,她便能感受到浓烈的悲伤来。他总是轻声叹气:“阿醉,你何时能醒来。”
我在这里啊,我一直在这里啊!
江盏醉在心中拼命的嘶喊着,可孟鹤归却听不见:“若是你再不醒来,我就要去别的宫里了。”
她停下挣扎的动作,茫然的听着他的话。
孟鹤归却又突然笑了,笑声清朗好听,却带着一丝化也化不开的惆怅:“我是骗你的。即便是你再也醒不过来,我也认了。”
如果江盏醉此刻能哭,怕是早已哭得不能自已。可如今的她,却连哭都变成了奢望。
孟鹤归调查的速度很快,或者说,他是个有手段的皇帝,没几日便查到了她曾去过皇后和太后宫中,他亲自跑了一趟,却是无功而返。确实,没有人看到她是被太后害的,也没有人注意到她是被抬回去的。太后寻了个好时机好地点,瞒过了所有人的耳目。
在她沉睡后一个月,孟鹤归有了个另外的设想,他派人将扶辰找来,扶辰只看了一眼,便道出了真正的原因:“她并不是昏迷,而是原本妖的魂魄被禁锢在了这具躯体里。”
“那有什么办法可解?”
面对孟鹤归的疑问,扶辰犹豫了半响,最后摇摇头:“我也不确定,不过可尽力一试。”
扶辰屏退了众人,包括孟鹤归。江盏醉屏气凝神,不知他要做些什么,只感觉扶辰渐渐靠近她,一股暖流便传入身体之中。她感觉身体猛地轻松起来,下意识的动了动手指:“扶……”只说了一个字,身体又猛然沉重起来。
“哇!”
扶辰半跪在地上,手撑住地面,吐出几口血来。
他擦干嘴角的血,抬头看向依旧昏迷不醒的江盏醉,眼里闪过一丝痛楚。
听见声音的孟鹤归破门而入,看见跪在地上的扶辰时,面色一凛,几步上前将他扶起来:“你没事吧?”
“我无妨,只是……”扶辰叹了口气,“我没有办法将她唤醒。”
“连国师都没有办法吗?”孟鹤归转头看向躺在床上的女子,“那朕该去哪里将她唤醒?”
“解铃还须系铃人。”
孟鹤归一怔:“国师的意思是……”他恍然间反应过来,大跨步的朝着外面而去。
在他离开之后,扶辰才捂住心口走回到床边。他从怀中掏出一枚符纸,捏在手掌心中不知念了句什么,面色愈发的苍白起来,嘴角又溢出血丝,半响才停下动作,将符纸放在江盏醉的床边。
“护你周全,是我现在唯一能做的。”
说罢,他转过身,努力将口中不断溢出的血腥气咽下去,跌跌撞撞的朝着门口而去。若是江盏醉能看见,一定会发现,这个平日里温柔的白衣男子,竟带着一丝前所未有的决绝来。
孟鹤归闯进寿康宫时,太后似乎早有准备,面前摆着一桌饭菜,笑着看向他:“皇上今儿个怎么有空来看哀家?正好哀家一个人吃饭无聊,来,陪哀家吃顿饭。”
他们一向不和睦,太后也是知道的,从没有留孟鹤归吃饭的习惯,今天怕不止是吃饭这么简单。
孟鹤归掀衣坐在她身旁,太后使了个眼色,身边的丫鬟就全部退了开去。
太后夹了块红烧肉放入他碗中:“吃吧,哀家记得,你幼时最爱吃红烧肉了。哦,还有那茄子,也是你爱吃的。”孟鹤归小时候也没来过几次,虽然是早已交给了皇后抚养,但自小便不亲,偶有几次随着先皇在这里吃饭,没想到她倒是连他喜欢吃什么都记得清楚。
“谢母后。”孟鹤归夹起红烧肉放入口中,吃不出滋味来,“很好吃。”
“好吃就好。”太后放下筷子,轻叹了口气,“自打你父皇离开之后,这寿康宫是许久没有人来了。皇上政务繁忙,这后宫哀家如今也无力管理,除了这些丫鬟,寿康宫几日也见不到一个人影,连个人气都没有,寂静的很。”
她的话听起来甚是惆怅,若是不知道的人,想必心中会顿感悲凉。
孟鹤归也随即放下筷子:“母后多虑了,儿臣以后若是有空,定会来寿康宫陪陪母后。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儿臣最近有烦心事,怕是没有办法常常来陪母后聊天了。”
太后不动声色的喝了口茶,眼中精光一闪:“皇上是遇到了什么烦心事,竟连哀家这里都没有空来?”
装聋作哑么?
孟鹤归也不绕弯子,直截了当的开口:“想必母后也听说了阿醉的事情吧?前几日阿醉入狱,却不知怎么回事得了病,现在躺在床上陷入了昏迷。”
“这件事哀家也略有耳闻。”太后淡淡道,“前几日哀家还见过江贵妃,那时候她还活蹦乱跳的很,哀家这院子里的人都有看见。”
“可儿臣怎么听说,阿醉从母后这里回去没多久,便生了病?”
太后眼眸一凛,看向孟鹤归厉声道:“皇上这话是什么意思,莫不是怀疑哀家?”
“儿臣不敢。”孟鹤归站起身来,抚了抚衣衫,“只是儿臣听到传言,说母后带阿醉来的并不是寿康宫,而是另一个地方。不知儿臣有没有这个荣幸,前去看一看?”
拿着茶杯的手一抖,太后猛然看向他。
这件事她隐瞒了许久,别说整个寿康宫,就连皇宫中知道的也没有几人。当初建造这座园子的工匠,她已经全部秘密处决了,怎么还会让孟鹤归知道?
还没等她想好如何推脱,孟鹤归却从怀中掏出一个玉瓶,放在了桌上:“请恕儿臣自作主张,去了趟园子。里面看起来甚为破败,儿臣便命人将里面重新整修了一番,凑巧有人发现了这个玉瓶,便带来给了朕。”他顿了顿,嘴角含着一丝讽刺的笑意,“怎么,母后不觉得眼熟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