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面色变了又变,强装镇定道:“哀家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孟鹤归不急不慌的拿起玉瓶在手中把玩:“既然母后不清楚,那朕就只能将那园子拆了,看看会不会有什么线索了。”
“你敢!”
太后霍然站立起来:“你不要动园子!”
看她难得失态的模样,孟鹤归眸中一冷,重重的将玉瓶捏在手中:“既然如此,那还烦请母后将解药交出来!”
看他已经挑明了说,不惜为了江盏醉和她明面上闹翻,太后倒退一步,颓然摔坐在椅子上:“皇上,那个江贵妃究竟有什么好,让你不惜违逆哀家也要救她?”
“因为她是我愿意用生命去守护的人。”
看着孟鹤归坚定的神色,太后恍然间将他的脸和昭阳的脸重合。其实若不是昭阳走的早,或许昭阳也会有这样一个孩子,坚强、勇敢,当然会比孟鹤归多了一丝乐观。昭阳就宛如阳光一样,年幼时昭阳一直陪在她身边,将她的衣食起居照顾的无微不至。若是没有昭阳,她真不知该如何在这清冷的后宫中生活。她为了感谢这个从小陪同自己一起长大的女子,求先皇给了昭阳郡主之位,以皇妹的身份厚待。本以为这是对昭阳好,可谁又能料到结果呢……
如今,她已贵为太后,没有人敢对她吆五喝六,没有人敢欺负她,可她的身边,却再也没有昭阳了。
若是当初,她知道结果会变成那样,昭阳会凄凄惨惨的离开,若是能重来一次,她哪怕拼尽全力,也要将昭阳留在自己身边!
太后闭了闭眼,一行清泪从眼角滑落。
是了,若不是沈啸,昭阳也不会落得如此结局!还有江南城,他竟然敢保护那个妖女!
她霍然睁开眼,眼里全是决绝和恨意,那恨意彻骨的令人心寒,宛如一把利剑,直直的射进孟鹤归的心底:“皇上,既然你要说,哀家便和你说清楚!没错,这封印确实是哀家所下,可哀家无论如何都不会将解药给你!”
孟鹤归的手紧紧攥成拳:“你又何苦如此?当年的事已经过去了,你伙同太皇太后陷害母妃一事,朕也已经不在计较,你为何要苦苦相逼,非要置阿醉于死地不可?”
提及他的母妃,太后怔了怔,忽然间明白了什么般,大笑出声:“原来你早就知道你母妃一事……好,也好,那哀家便在明面上说!当年你的母妃是哀家害死的?想知道为什么吗?因为你的母妃就是个狐狸精!”
也不管外面的人能不能听到,太后仿佛发泄一般,歇斯底里的大喊出来:“她表面上装作一副柔弱的样子,和我称姐道妹,却利用哀家接近先皇,夺取了先皇对哀家的宠爱!”
“所以你便杀了母妃?”孟鹤归冷眼看着她。
“哀家才不会因为先皇的宠爱而杀了她!”太后冷笑道,“皇帝的宠爱本来就是雨露均沾,没有你母妃,还有其他人,更何况你母妃还是我的姐妹,哀家当时是真心把你母妃当成妹妹一般看待,可哀家万万没有想到,你的母妃竟然用手段让先皇撤下了宁朗的太子之位,让你当上了太子!”
孟鹤归薄唇紧抿:“母妃不是这样的人。”
“不是?哀家也以为不是!所以哀家去找了你母妃,可你知道她怎么说吗?”太后颤抖着伸出手,指向孟鹤归,“她说,谁让你不受皇上的宠爱,姐姐,你什么都好,就是太容易相信别人了!”
她笑的眼泪都流了出来,只是笑容里全都是悲凉:“哀家那时候才知道,什么姐妹感情,什么宠爱,都是假的!只有攥在自己手心中的,才是真的!”
“啪!”
手中的玉瓶因为用力过大而被捏成了碎片,孟鹤归松开手,任凭碎片落在地上。
掌心中一片血肉模糊,孟鹤归却浑然不觉:“母妃之事,和阿醉有何关系,你为何要这般对她?”
“关系?江盏醉和你母妃自然没有关系,可是昭阳,昭阳是被江盏醉的母亲害死的!昭阳与我情同姐妹,不,应该说,她是这个世界上哀家唯一信任的人!所有人都会背叛哀家,唯有她不会!”太后的眼泪终于是落了下来,“哀家第一眼看见江盏醉时,便觉得她像极了你的母妃,一副魅惑人心的模样,偏又能获得皇上的宠爱。我输在你的母妃身上,昭阳也输在了江盏醉的母亲手上,哀家一定要替自己和昭阳报仇!”
岁月在她的脸上留下痕迹,往日年轻美丽的面孔已经苍老起来,可这一刻,她的脸上仿佛带着光辉,那是一种死灰复燃的感觉,仿佛眼前的一切都不存在,她沉浸在自己的幻想和期待中,现实与幻想交替,让她变得疯狂。
孟鹤归凝视着她的脸。
此时此刻,和她说什么她都听不进去。多年来在心中积累的怨恨,已变成了执念。在她的心中,江盏醉就宛如另一个自己的母妃,又或者,江盏醉是另一个若月。在太后眼里,江盏醉害死了她的孩子,害苦了她和昭阳的一生!这样的恨,又怎么会因为几句话而抹消?
孟鹤归垂下眼眸,看向掌心中被碎片划出的血痕:“母后,朕知道,你有多痛恨她们。可是阿醉是无辜的,她并不是母妃,也不是若月的孩子。你已经害死了真正的江盏醉,现在又要害死她吗?”
“是!哀家就是要杀了她!”太后脸上的笑容一僵,抬起头,眼里全是杀意,“怪就怪她附身在若月女儿的身上!哀家不但要杀了她,哀家还要让她在痛苦中死去!”
神神秘秘的凑过去,太后比了个‘嘘’的手势:“对了,我没告诉过你吧,她现在还有意识,只是灵魂被禁锢在了身体里。这种想要说却不能说的痛苦,哀家只要一想到,就开心的不得了!”
她仰头大笑却又猛然停住,仿佛听到了什么般愣了愣:“你听……是不是有谁在喊我?”
孟鹤归转头看向门边,整个房间空空荡荡的,只有他们两人。
她定定的看着孟鹤归,却又忽而‘咯咯’笑了起来:“宁朗,你是不是很开心?哀家为你报仇了!”
她朝着孟鹤归就扑了过来,孟鹤归皱了皱眉侧身闪过,她停住脚步,歪着头一脸茫然:“宁朗,你为什么要躲着母后?宁朗,你是不是还在怪母后没有救你?别担心,母后已经帮你手刃仇人了!”
太后一会儿笑,一会儿哭,最后摔坐在地上。
孟鹤归低头看向她。
她把他错当成了孟宁朗。
看来,她已然是疯了。
太后这么一疯,害苦的就是江盏醉。
解药是在太后手里,流云哪怕是牵涉其中,也可推脱的一干二净,更别提什么都不知道的将她带出去的狱卒。
总而言之,这个办法算是失败了。
孟鹤归吩咐人看守好寿康宫,没有他的命令不允许太后出来,也不让任何人探望,至于那园子,他想了想,还是没有动。既然此事关乎江盏醉,那么园子的处理,也该等她醒来才是。
朝中向民间找寻大夫的事情也传的沸沸扬扬,不少知名的大夫都赶来,却又一个个无功而返。偏在这紧要关头,也不知扶辰去了哪里,孟鹤归苦寻无果,每日所能做的,就只有守在床边等她醒来。
他的人,很快就憔悴下去。
江盏醉时而昏昏沉沉,时而清醒,她分不清白天黑夜,眼前是没有光的,但她能感觉到,那双一直紧握着她的手,越来越冰凉。
孟鹤归说话极少,她沉睡之后,他说的就愈发的短了,只有在夜深人静的时候,会开口说上那么一两句。有的时候是说朝堂上发生的大事,有的时候只是说些好玩的,更多时候只重复着一句话:“阿醉,你什么时候醒过来?”
虽然无法回应她,但江盏醉却透过手掌中的温度知道他在这里,竟是异常的安心。时间久了,她也想着或许这么安静死去也是解脱,这样对他也好。她不害怕自己一直被禁锢在这具身体里,她怕的,是连他都不要她了。
终于有一天,她没有再等来那双手,反而等来了另一个人。
沈碧芊走进时,江盏醉并不知道是她,直到她开了口:“江姐姐,我来看你了。”
自从江盏醉出事之后,虽然皇宫的消息封锁的极严,但还是在后宫中传开,沈碧芊虽算不上后宫之人,但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她早已得到了消息。一批又一批的人来过,她却一直没有来。
如今,所有的人都做完了戏,该忙什么忙什么去了,沈碧芊却在这个时候来了。
沈碧芊坐在床边,想要伸手抓住江盏醉的胳膊,却在碰到她的衣角时缩了回去:“江姐姐,你还好吗,你能听到我说话吗?”
她静默的看着一动不动的江盏醉,似乎在等待什么,半响才叹了口气:“罢了,我知道,你无法回应我。”
江盏醉安静的听着她说话,在想她这一次来是为了什么。沈碧芊不是一个会把话藏在心中的人,她的心性不过是个孩子,有爱就会表达,有怨就会说,这样的人着实让人难以喜欢,可江盏醉却也不厌恶,或者说,此刻只要有人愿意和自己说话,江盏醉都不会厌恶。
“江姐姐,今天我来,是有件事想要告诉你。虽然我不知道你能不能听见,但是我想,我必须和你说,”沈碧芊顿了顿,“孟大哥晕倒了。”
心仿佛被鼓槌重重的敲打一般,剧烈的跳动起来。
江盏醉屏息听着沈碧芊的话,恍惚间想起前几日孟鹤归出现时,确实是不住的咳嗽。那时候,他就已经生病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