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月后。
纱幔低垂,营造出朦朦胧胧的气氛,四周石壁全用锦缎遮住,就连室顶也用绣花毛毡隔起,既温暖又温馨。陈设之物也都极尽奢华,精雕细琢的镶玉牙床,锦被绣衾,帘钩上还挂着小小的香囊,散着淡淡的幽香。
如烟小心翼翼的端着药碗,敲了敲门,听见屋内传来慵懒的一声“进来”,才推开门走进去:“娘娘,该喝药了。”
江盏醉半倚在床上,手中抱着个暖壶,闻见药味,小巧的鼻子微微皱起嫌弃道:“我才不要喝!”
“娘娘,这良药苦口啊,不喝病怎么会好呢!”如烟苦口婆心的劝道,见对江盏醉一点不起作用,眼珠子一转,从怀中掏出一个油纸包,打开来,里面全是果脯,看上去诱人的很,“等吃完了药,奴婢就喂娘娘吃这个可好?”
江盏醉嘴馋的看着自己最喜欢的果脯,咬了咬牙,端起药碗一口喝到底,咂了咂嘴,如烟急忙将一粒果脯塞进她口中。
满足的嚼着果脯,江盏醉又躺了回去:“如烟,这段时日宫里可有什么变化?”
“没有啊,宫中一切如常。”如烟想了想,“对了,太后那儿也一直没什么动静,整个寿康宫都被封起来了,一大堆的侍卫把守着,奴婢去问过送饭的小青,她也一副忌讳莫深的样子,什么都不肯说!”
“这就对了。”
江盏醉转头看向窗外,从她的角度,只隐约能看见一丝光斑,那梦中常常看见的琼花,此刻倒是看不清晰了:“这太后出了这么大的事,皇上自然不会让它传出去,只怕现在宫中虽然流言四起,却没几个人知道太后已经疯了。”
如烟点点头,有些佩服自家主子的神机妙算:“正如娘娘所言,奴婢前几日见到几个大臣下朝,他们也在讨论太后的病,可就没一个说的准的!”
“这是何等大事,自然不会让他人知道。只是啊,这风声一旦传出去了,迟早会露馅的。”江盏醉紧了紧被子,“对了,北胡使臣的事情如何了,和我们签订了友盟没有?”
“签了签了!”如烟点头如捣蒜,一副非常开心的模样,“说起来,这件事还多亏了小主子呢!”
“你是说……诺儿?”
如烟提起孟诺就手舞足蹈的样子,比江盏醉这个做母亲的还开心:“是啊,这段时日皇上一直忙于照顾娘娘,还彻查了整件事,这北胡使臣的事情自然就耽搁了下来。不知道小主子和使臣说了些什么,最后那使臣竟然同意和我们同盟了!”
她开心,可江盏醉却皱了皱眉:“皇上就没问原因吗?”
“没有,皇上说这件事就全权交给了小主子处理了,皇上啊,一门心思都在惩罚柳妃娘娘身上呢!”如烟撅了撅嘴,“柳妃娘娘就是活该,谁让她不怀好意还回去湮灭证据,真是恶有恶报!”
湮灭证据,这是什么意思?江盏醉刚想问个明白,可如烟却站起身扶着她躺了下去,满腔的埋怨:“娘娘你才刚醒没几日,身子骨都没好,还是别操心这么多了,快些休息吧!”看着她担心的神色,江盏醉本来想要问出口的话又咽了回去。
罢了,这些事确实与她无关,孟鹤归这般聪明之人,想必定会处理好。
她微微阖上眼,睡意很快袭来,陷入了梦乡之中。
待江盏醉能下地时,已过了一个月了。
这次的毒确实厉害,让她的身子疲软了这么久,若不是细心调养,怕是真的会一病不起。可即便如此,太医还是私下和她提及,说是恐会留下病根,江盏醉知晓经过几次折腾,身体已是大不如前,便命太医瞒住皇上,只说她已无大碍,宽了其他人的心。
江盏醉是个待不住的主,能下了地,便立刻要回长秋殿,孟鹤归也没有阻拦,如烟虽是有些嘀咕,但还是乖乖的去收拾了东西,轿子抬着将江盏醉送回了长秋殿中。
一进长秋殿,江盏醉还以为自己走错了地方!
“如烟,这里是谁布置的?”看着金碧辉煌焕然一新的屋子,江盏醉惊愕的问道。
如烟满足的环视了一圈:“自然是皇上了!皇上说了,这一次娘娘大病初愈,千万不能再有任何闪失了,这长秋殿的一切格局,皆按照皇后的礼数来!娘娘,皇上可真疼您啊,再过不久,说不定您就是皇后了呢!”
“不许胡说!”
江盏醉呵斥道,且不说这杀人于无形的流言蜚语,就光这布局,只怕是要在后宫中掀起一番风浪了。
如烟一向也是被江盏醉宠惯了,在长秋殿也没什么礼数,这么莫名其妙被训斥,自然有些不开心:“娘娘担心什么,这一切本就是顺理成章的嘛!”
顺理成章……江盏醉这才发觉,这一切看似正常,但好似有一双无形的手在推动一样,而她,只是中间的一颗棋子。
这样的想法让她不由的战栗起来:“如烟,跟我出去一趟。”
“去哪里?”如烟正在放东西随口问道。
“畅音宫。”
站在畅音宫门口,如烟眨巴了下眼睛,不情不愿的看向江盏醉:“娘娘,你当真要屈尊去看望柳妃?”如今柳妃被皇上下令软禁在里面,就连刑部尚书也连带着被责令在府中,不允许参与朝中政事,如今柳妃已经没了权势,也不知娘娘去看她做什么。
江盏醉没回答如烟的问题,目不斜视的走进畅音宫,一路上也没人敢拦住她,顺利的走到了殿内,一进门便见夏烟柳坐着软椅在园子里吹风,不知在想些什么,一副呆滞的模样。
“见到娘娘还不快行礼!”
夏烟柳抬起头,看向江盏醉,眼里忽而闪过浓烈的恨意。
她垂了垂眼眸,站起身来,款款走到江盏醉面前福了福身:“臣妾见过江贵妃。”
江盏醉一向不喜虚礼,更何况今日来也不是和她斗心计的:“柳妃不必多礼。今日本宫来,是有事情想要问你。”
“如果是下毒之事,娘娘可以去问皇上。”夏烟柳还是那副傲气的样子,扭身坐回到椅子上,“皇上自然会把一切都调查清楚,臣妾是什么都不会说的。”
这是什么态度啊!如烟不满的上前要和她理论,却被江盏醉拦了下来。
江盏醉顺着夏烟柳的另一边坐了下来:“本宫今日来不是和你耍嘴皮子的。食物中毒之事,自然有人会调查,本宫不感兴趣,只是本宫想要知道,你为何还要特意跑回御膳房去消灭所谓的证据呢?”
夏烟柳下毒的想必也就端上来的几个糕点,更何况江盏醉和皇后并未中毒,可见她下的极为小心没有半分差错,这般谨慎的人,又怎么会事隔这么久还跑去御膳房自投罗网?
提起这件事,夏烟柳眼神都直了:“明明是江贵妃派了人陷害我的,怎么现在倒是装作不知情了?”恼怒间,她连平日里甜言蜜语的喊着‘姐姐’都忘了,就差没有直呼其名。
江盏醉蹙了蹙眉:“柳妃这话是何意?我近日才清醒过来,哪里有派人过来,更何谈陷害一说!”
夏烟柳冷笑一声,长袖一拂:“江贵妃何必装腔作势,这里没有旁人,就是说了,也不会有人听见!”夏烟柳从怀中掏出一枚木牌来,扔到江盏醉脚下,江盏醉捡起一看,正是她的身份牌子,当即吃了一惊!
“这不就是江贵妃事后托人送来嘲笑我的吗?当真是好计谋,买通了御膳房的人,让我真的以为自己多下了药,这才匆匆回去销毁证据,就被皇上抓个正着!”
看着她眼里喷发的怒火,江盏醉张了张口,却又把解释的话咽了回去。
夏烟柳现在一口咬定是她故意之为,解释也没有用,更何况自作孽不可活,夏烟柳也是活该。只不过,那送来木牌之人,看来是和她极为亲密之人,否则也不会……
江盏醉忽而想起一个人来。
她站起身来:“既然柳妃这般认定,那本宫也不解释什么,此事全因你而起,你有这般结局也是咎由自取。现在,你便好好在这儿思过吧!”她的声音清冷彻骨,一点同情可怜的一丝都没有,夏烟柳看着她妖艳的眉眼,忽然间觉得,面前这个女子,并不是个善茬。
“江盏醉!你背叛皇上,企图带穆孤岚离宫的事情,当真以为所有人都不知道吗?你等着,迟早有一天,你会身败名裂,不得好死!”
夏烟柳在她的身后大叫起来,那歇斯底里的声音让人心为之一颤,江盏醉脚步顿了顿,她着实不知道,自己到底有什么地方值得夏烟柳这般痛恨,是因为她独占了皇上的宠爱吗?可喜欢一个人,不就是希望他可以留在自己身边,这又有什么错?
“如烟,本宫做错了吗?”
如烟怔了怔,旋即低下头恭敬的回答:“没有,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娘娘没有必要为了不相干的人,将深爱之人推向别的女子身边。”
江盏醉点点头,没有再犹豫,抬脚跨出了门槛。
在她前脚刚离开,便有一黑衣人自屋檐落入房中,在看见黑衣人的时候,夏烟柳面露恐慌之色:“是,是你!”
黑衣人冷眼看着她,伸手迅速点住她的穴道,掐住她的下巴,迫使她张开嘴,将一粒药丸塞入她的口中。
“你给我吃的是什么?”
“毒药。”
黑衣人一松手,夏烟柳便绝望的瘫倒在椅子上:“是谁,是谁派你来的……是江盏醉对不对?”
“江贵妃并不知情。”
夏烟柳猛然抬头,眼里全是不信任之色:“怎么可能,你是在说谎!那木牌也是你送来的,还有这毒药……你分明是江盏醉的人!想要我死的,除了她还能有谁!”
黑衣人淡淡的看了她一眼,眼里全是讥讽之意:“既然柳妃娘娘要死了,在下告知你也无妨。你本来是不必死的,只可惜太后一直在力保你的父亲。你阻碍了主子的前途,要怪,便去怪你有这么个贪图富贵的父亲吧!”
父亲……夏烟柳的瞳孔猛然扩大,刹那间明白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