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盏醉从这种难以自控的杀戮中回过神来时，已经迟了。
若是姬池音死了倒是一了百了，可惜她命大，那道伤痕就差动脉一厘米，就要划破了她的喉咙，偏就让她活了下来。
好在她已经吓傻了，当即并没有叫出声来，才给了如烟机会，拉住江盏醉后的第一反应，就是一个手劈打晕了姬池音。
江盏醉清醒过来以后，第一件事就是表扬了如烟的当机立断，也暗暗庆幸自己培养出了一个好丫鬟，否则她怕是早被侍卫给抓住了。
可这不是长久之计。
姬池音迟早会醒来，这件事也迟早会暴露，到暴露的那一天，她还能在这宫中待多久？
江盏醉想过无数种这件事传出的可能性，只是她未曾想到的是，还未等事情传出，她便遭受到了另一重打击。
多年后，江盏醉回想起这一幕，还是隐隐有些心痛，可那时候，她不仅仅有心痛，还有愤怒。
她的手被爆出青筋来，死死的盯着孟鹤归：“你说，你要封沈碧芊为美人？”她想过无数他叫自己来养心殿要说的话，却没想到会是这一句。
“是。”
孟鹤归的声音冷漠的仿佛划破了天空，也划伤了她的心。她从未想过，有一日，孟鹤归会用这样冰冷的语气和她说话。
“为什么？你不是对她没有感情吗？”江盏醉上前一步，紧抓住他的衣袖，“没有感情在一起，怎么会幸福呢？”
“身为一个皇帝，需要的不是幸福，而是开枝散叶。”孟鹤归冷冽的目光扫过她的肚子，“朕还是会给你应有的地位，只是你不能生育，诺儿也并非朕亲生的孩子，将来总不至于让他继承皇位吧。”
他一字一句皆有道理，却让江盏醉的心一点点寒了起来。
她用看陌生人的眼光看着他：“鹤归，在你心里，相濡以沫的爱情，比不上开枝散叶重要，是吗？”
“朕是皇帝！”
孟鹤归的声音稍稍提高：“江贵妃，朕对你一忍再忍，只是你要清楚，朕是皇帝，总会有后宫佳丽三千，不会只宠一人！”看着江盏醉眼里的泪光，他放缓了声音，伸手去拉她，“阿醉，朕爱的只有你一人，但你也要体谅朕。”
“体谅？”
江盏醉猛然甩开他的手，哈哈大笑起来，笑的泪花都流了出来：“好一个体谅！那时候你对我是怎么承诺的？这一辈子，只爱我一人！你当时为了稳固皇位镇压太后，娶了流云，封她为后，好，我认了。可如今呢？你为了一个所谓的孩子的借口，而要娶别的女人？孟鹤归，你还有没有良心？”
她的手指不断的点着孟鹤归的胸膛，他的温柔也渐渐变成了忍耐：“江盏醉，请你记住你的地位，你是朕的妃子，哪怕你是皇后，也不能阻止朕纳妃！”
“好，很好，我不会阻止你的！我阻止的了你吗？”江盏醉哽咽着抬头看他，“从今日起，无论你是纳妃，还是废后，我都不会再管！”
孟鹤归淡淡的看她一眼，半响吐出两个字：“很好。”
他竟没有一丝宽慰她的心思。
江盏醉的心刹那间变得冰冷，之前所有的信仰和坚定在那一瞬间分崩离析，一切仿佛都在眼前，却变得如此可笑。
看着江盏醉跌跌撞撞出去的背影，孟鹤归低垂眼眸，微叹了口气。
刚才看见她眼泪的那一刻，他几乎要投降了，想不管不顾的将她搂在怀里，可是他不能。这一次的事情太严重了，不仅那些士兵被杀，还有姬池音……若不是他命人秘密的将姬池音关在屋中，只怕昨日醒来，此事便曝光了。
可他又能关押姬池音到什么时候呢？
如今最好的办法，就是将江盏醉赶出宫去，甚至是赶出京城，这样天大地大，再也没有人可以伤到她。他很想将她留在身边，但他作为皇帝，那些虎视眈眈盯着他的大臣和外族势力，他有心无力，无法护她周全。
“皇上。”
王公公走到他身后，轻轻的帮他披上一件大衣：“这时辰天气还有些凉，您要注意身体。”
“她……走了吗？”沉默了良久，孟鹤归才开了口。
王公公犹豫了一下，还是轻声答道：“没有，娘娘只是回长秋殿休息去了。”
孟鹤归怔了怔，似乎为她没有立刻负气出宫而感到诧异。按照江盏醉的性格，若是受了这等背叛，想必早就逃出宫去了，为何现在还在长秋殿中？
其实孟鹤归猜对了一半。
江盏醉确实很生气，她第一次如此刻骨铭心的爱一个人，那个人却要心怀天下，要娶别的女人开枝散叶。但她也知道，孟鹤归没有错。
他是皇帝，他的肩上有太重的担子，他不能为所欲为。
江盏醉看着摇曳的烛火，不断的这样安慰自己。若是几年前，她一定会毫不犹豫的转身离开，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可经过这么多年，她早已不再是当初那个爱恨分明的小狐狸了，她更懂得人类的无奈和百般纠结的感情。
她不能那么自私，将一个帝王牢牢绑在她一个人的身边。
她整整想了一夜，一宿未睡，第二天清晨醒来，便唤了如烟给她化了淡淡的妆，面色如常的前去找了沈碧芊。
沈碧芊并没有从皇上那儿得到纳妃的消息，此刻听到江盏醉这么说，是又惊又喜，当下便小孩子心性的拉住江盏醉的手：“太好了，江姐姐，我以后一定和你一起好好服侍孟大哥！”
说这句话时，沈碧芊的内心还有些忐忑，眼睛不住的瞟着江盏醉，却见她平静的看着自己，虽没有开心的成分，却也不恼，当下便松了口气。
等孟鹤归听到王公公传来的消息时，已经迟了。
其实孟鹤归的本意只是赶江盏醉走，并没有真的打算纳妃，可如今这话已经放出了，不但没有赶走江盏醉，反倒让那两个女人的关系破冰，只得破罐子破摔，一纸圣旨封了沈碧芊为美人。
这美人地位不高，和贵妃的等级差的远了，可沈碧芊依然很高兴。她盼了那么久，终于盼到了这一天，当下便写了封信，托驿站快马加鞭送信去给沈啸，让他进宫一趟，算是为自己庆祝这场喜事。
沈啸看到这封信的时候，已经是十天之后了，封妃之事早已板上钉钉，他想起以前后宫中那些女人的尔虞我诈，再也坐不住了，这十六年来，第一次离开这个隐居世外的村庄，驾马朝着京城而去。
沈啸进京的时候，天色还尚早。
作为曾经的大将军，他深谙宫中规矩，率先去了御书房觐见皇上。孟鹤归对于他的到来并不吃惊，但颇有些担忧，这股担忧自然是来自于他是江盏醉的亲生父亲。
他并不觉得江盏醉这个实际上是狐妖的女子对恩人的父亲会有什么感情，更何况这个所谓的父亲甚至没有养育过江盏醉一天。可是，他不敢保证，这个身份对江盏醉的未来会产生什么影响，毕竟这在官家来说，是一件丑闻。
于是孟鹤归看见沈啸直接来了御书房而没有去看望沈碧芊，显然松了口气，立刻命王公公把御书房的门关上，没有他的命令谁都不许进来。
王公公屁颠屁颠的领命出去了，沈啸这才顺着椅子坐下：“皇上，草民这一次前来，是为了芊儿之事。”
“朕知道。”
孟鹤归看着他担忧的神色：“朕已将沈碧芊封为美人。”
看来是来迟了。
沈啸叹了口气：“皇上，草民斗胆问一句，您喜欢芊儿吗？”
“朕无论喜欢或不喜欢，都会对沈美人好的。”孟鹤归避重就轻道，“沈将军不必担心。”
沈啸淡淡一笑，知他不过是顾左右而言他，想来心中并未有沈碧芊，刹时想起苦等了自己一生的昭阳公主，一时有些心酸。
他眼神晃了晃，紧紧的盯着孟鹤归：“草民不求皇上多宠爱芊儿，只求让她这一辈子平安度过便是。”他的话语里，有一丝极为隐忍的坚毅，不知不觉间便散发出一股威严的气息。终究是做过大将军的人，说话举止，自带了一分天然的凌厉之气。
孟鹤归轻啜了口茶，低眸道：“这是自然，朕可以保证让沈美人衣食无忧。只是，朕需要你答应你一件事。”
沈啸面露难色，却也只是一闪而过：“草民早已不是将军了。”看来，他知道孟鹤归提出的要求是什么。
孟鹤归想了想，有些事终究是瞒不住，便道：“前些时日，守境的大将军来报，说是边境岌岌可危，如今西夏和我孟国势同水火，一旦和其他国家达成友盟，那么边境最薄弱的地区，就会成为他们的突破口。”
他这番话是肺腑之言，沈啸也知道，按照孟鹤归的坚韧，若不是真的到了需要帮助的时候，他定不会轻易将此事告知自己。
可一旦上了战场，便再没有后悔的余地。
沈啸犹豫了一下，终究是抵不过当年那叱咤风云的‘阎罗煞’的烈性，猛然间跪倒在地上：“臣，领旨。”
他多年未上战场，这一次领军打仗，说难听些生死未卜。想到还在深宫中挣扎的沈碧芊，他颇有些忧虑：“在上战场之前，臣还有一个心愿。”
“朕会尽快安排你们见面。”孟鹤归看透人心的本事一流，“沈将军定会平安归来，朕答应你，会好好照顾沈美人。”
“臣谢皇上恩典！”
沈啸拱手行礼，心中确实充满了诸多感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