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孟鹤归的安排下,王公公带沈啸去看望了沈碧芊。
沈碧芊自打封了美人,气色就好了许多,整个人神清气爽的。也难怪她生活的有滋有味,这皇上隔三差五的便来这里,所有人都说,这江贵妃的宠幸已经没了,如今在皇宫中最受宠的就是沈美人。
沈碧芊听得颇为受用。
她满面春风的走出来迎接沈啸,她虽然受宠,不过到底是在宫外长大,没那么多阴谋心思,待人接物也是极为友善的,上来便亲密的扑到沈啸怀中:“爹爹!”
沈啸把她搂了个满怀,然后才察觉到不对劲,急忙倒退一步,俯身道:“微臣参见娘娘。”
沈碧芊撅着个嘴,不开心的扶着他起身:“爹爹这是做什么!”
“君臣有别,如今您是娘娘,微臣自然要行臣下之礼。”沈啸提点道,“还望娘娘注意言行才是。”
“知道了知道了!”沈碧芊使了个眼色,边上的丫鬟识时务的都退了开去,她才笑靥如花的看向沈啸,“这里现在没有外人了,爹爹不必多礼了。”
沈啸这才直起身子,宠溺的看着女儿:“都是娘娘了,还和个孩子似得!”
“在爹爹身边,芊儿永远是孩子!”沈碧芊依赖的靠在他的肩膀上,亲昵的搂住他的胳膊往屋内走,“我还以为爹爹过阵子才能到呢,没想到今天就来了。”
沈啸走进屋中,这才发现屋内的富丽堂皇超过他的想象,一些看起来就是进贡才有的珍品,统统堆在房间里,可见皇上对沈碧芊的重视。
他的心下,愈发的不安起来。
他是个过来人,一眼便看出皇上心仪之人并非沈碧芊,可他对她的态度却好的过了头,仿佛是刻意做给谁看似得。可他能看得出来,不代表其他人也看得出来,只怕因为这份宠爱,对沈碧芊嫉妒之人是大有人在了。
这后宫步步为营,沈碧芊这么单纯的性子,真的适合在这里生活吗?
一切都是未知数,可他们都没有选择的权力了。
沈碧芊却没有沈啸这般心思,只想着让自己的爹爹看见自己开心的模样,叽叽喳喳的说起话来,无非是皇上今儿个送什么,明儿个又送什么之类的,最后总结:“皇上对我很好,爹爹你就放心吧!”
沈啸闷声笑了笑,把疑问压在心底:“那就好。对了,这一次我来,一是来看看你过得好不好,二来,皇上封了我骠骑大将军之职,让我率兵前去边境。”
“这是好事啊!”沈碧芊开心的不得了,“爹爹宝刀未老,女儿一直想看爹爹在战场上威风凛凛的样子呢!”
沈啸苦笑了一声:“这一次边境告捷,此去只怕生死未卜,爹看你好,倒是没什么担心的。”他顿了顿,“只可惜……”
“可惜什么?”沈碧芊歪着头好奇的问。
“可惜,我始终没有见到那个孩子。”沈啸长长的叹息了一声,“若是能见到,我此生也就无憾了。”
沈碧芊看着他黯然神伤的模样,心下也猜到了几分:“爹爹,你说的是若月公主的女儿吗?”
“是啊,时隔这么多年,我早已不知道她的去向了。只希望,她能找到一个好人家。”沈啸幽幽的说,“若是她还活着,比你还大上几岁。”
沈碧芊看着自家爹爹伤心难过的模样,顿时一阵心疼。
为了不让沈啸再难过,沈碧芊有意岔开了话题:“爹爹,你会在宫里待多久啊?”
沈啸笑着揉了揉她的脑袋:“我明日便要出发了。”
“这么快啊!”
沈碧芊噘着嘴,不开心的拉着他的胳膊,一脸的舍不得:“我还准备留爹爹在宫中多住些日子呢,还想介绍几个好姐妹给你认识。”
看沈碧芊开心的样子,沈啸确实安了心,但皇宫中养成的紧惕,让他不由的叮嘱道:“你记着,这后宫没有你想象的这么简单,对人,要留一个心眼。”
“爹爹,江姐姐不像你想的那样,她是个好人!”自打上一次江盏醉生病好了之后却对沈碧芊害她之事只字不提,沈碧芊就认定了江盏醉是个善良之人。
沈啸皱了皱眉,有些不满她的孩子气,刚想再说几句,却听见外面传来声音。
“沈美人,江贵妃到了。”
“姐姐来了?”沈碧芊‘唰’的从椅子上站起身来,难言喜色,“快随我出门去迎接姐姐!”
她转身对着沈啸道:“爹爹,你先在这里等一等,我去接姐姐进来。”说罢一蹦一跳的朝着外面走去。
沈啸看她提起江盏醉就眉飞色舞,倒也好奇起来,伸着脖子往前看,就见一女子款款而来。
一身水红色的宫装,裙角上绣着细碎的樱花瓣。头上斜簪一支碧玉玲珑簪,缀下细细的银丝串珠流苏。脸上薄施粉黛,瞧见坐在那儿的沈啸,微微额首。
沈碧芊拉着江盏醉走到沈啸面前:“这是我爹爹,刚被封为大将军!”
“原来是沈将军,幸会。”江盏醉嘴角含笑,“一直听闻沈将军的大名,今日一见,果真名不虚传。”
“谬赞了,不过是些虚名。”沈啸一拱手,“臣参见贵妃娘娘。”
说这句话时,他自然是站起身来的,江盏醉看着他朝着自己低下头的模样,顿时五味杂陈。她今儿个一大早跑到这边来,就是为了来看沈啸。
自打她知道恩公的亲爹还活着,就一直存着这个心思,虽然恩公是不在了,但好歹也让这具身躯看看自己的亲爹,也免得在阴曹地府留下遗憾。可如今真当她见到了,心里却着实怪异的很,酸酸的,还有一种想流泪的感觉。
这不是她的感情,这是恩公的。
江盏醉一边这样告诉自己,一边努力保持着神色上的淡定,伸手扶起他:“将军不必多礼。本宫从皇上那儿听说过,将军曾被成为阎罗煞,这般厉害的人物,朝着本宫这般行礼,倒是折煞了本宫。”
她冲着沈碧芊使了个眼色,沈碧芊心领神会的扶着沈啸坐下,江盏醉便也在一边落了座,如烟立刻递上一个手炉。
沈啸这才真正的打量起江盏醉。
不知为何,从刚才见到她的第一面起,就觉得这女子的容颜极为熟悉,好似在哪里见过一般,却又可以肯定自己从未见过她,看得久了,不由的有些失神。
沈碧芊和江盏醉说了几句体己的话,才发现沈啸正盯着江盏醉发怔,有些微晒:“爹,您在看什么呢?”
沈啸这才发现自己的失神,顿时掩盖道:“没什么,只是看见贵妃娘娘抱着手炉,在想娘娘的身子骨是否不好?”
“前些时候生了场病,比往常就弱了些。”江盏醉低头看向手中的手炉,“这天气渐渐热了,只是本宫这手脚却一直冰凉,也不知是何缘故。”
“没有看太医吗?”
“看了。”江盏醉淡笑,“只是这身子需要日积月累的调养,哪里是一天两就可以痊愈的,多谢沈将军的关心。”
沈碧芊看他们一来一回的说着话,自己倒像是个外人,顿时有些疑虑。
沈啸对人有极强的戒备心,所以除了沈碧芊外,对待旁人总是能少说尽量少说,可现在对着第一次见面的江盏醉,竟对她的身体嘘寒问暖起来。
沈啸显然也感觉到自己今日有些奇怪,可偏就心里那股想法愈加明显,让他忍不住问出口:“恕臣多言,听闻贵妃娘娘是丞相的千金?”
“是的,本宫的父亲是当朝的丞相,江南城。”江盏醉顿了顿,“沈将军认识家父?”
“不认识。”沈啸下意识的攥紧拳头,“不知道丞相大人早些年在哪里任职?”
江盏醉蹙了蹙眉,却还是回答了他的问题:“自本宫出生起,家父便在京城中述职了。不过,早些年,他好似是在外地的。”
“外地?哪个地方?”沈啸倾了倾身子,似乎很着急听到她的答案。
江盏醉摇了摇头:“不知道。”
沈啸眼里的失望显而易见,他挺了挺腰板,微叹了口气:“是臣多问了。只是臣见到娘娘,便觉得有一丝亲切,好像在哪里见过似得,想来是我多虑了。”
刚才还云里雾里的沈碧芊这下子听明白了:“爹,你认识江贵妃?”
沈啸怔了怔,又盯着江盏醉娇嫩的脸庞片刻,半响才吐出几个字来:“不认识。”他们确实不相识,只是这张面孔,越看却越像当年的若月。
他痴痴的看着江盏醉,近乎于痴迷般的看着她,那眼神,似乎穿透了江盏醉,看到了另一个人。
江盏醉的心里莫名的不舒服起来。
她知道是恩公这具身躯在作祟,以前长辈曾说过,人都是有魂灵的,即便是死了,若是执念还在,会有一丝魂灵依附在身体上,也许现在,就是恩公在召唤着自己的父亲吧。
可江盏醉却不想认他。
倒不是说她对于沈啸有多大的怨恨,毕竟当年的事情说不清谁对谁错,只是各自怀着执念罢了,只是江盏醉觉得,自己没有理由认他。
真正的若月公主的女儿已经死了,她不过是附身在这具身躯中的灵魂,沈啸不是她的父亲,现在哪怕是认了亲,事后他知道真相,也只是徒增痛苦。
想到这里,江盏醉撇开了脸:“既然将军和妹妹在聊天,本宫就不打扰了。对了,听说沈将军要上战场去打仗了,祝将军凯旋而归。”
沈啸眼神闪了闪,拱手道:“谢娘娘。”
江盏醉微微点头,冲着沈碧芊淡淡一笑,起身离开了宫殿。在她走了之后,沈碧芊才回转过头来,颇有些埋怨的意思:“爹,你怎么看见江姐姐就犯傻啊!”
沈啸一时语塞,也说不出什么解释的话来,只能闷声坐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