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盏醉确实打死也没想到叶清华对于她要离开的事情反应这么大,看着山上众姐妹将她团团围在里面,大有你要是走就留下胳膊的姿态,江盏醉一时有些慌张。
她试图和叶清华好好解释:“我又不是不回来了,只是去外面转转,趁着有时间,去看看大好河山……”
“放你的狗屁!”叶清华一急连脏话都喊出来了,“你当老娘不知道,你是和那个狗皇帝吵架所以要离京出走?你出走老娘不管,但你丢下老娘就是不行!”
江盏醉扶额:“我不记得你有这么黏人啊……”
“老娘才不是黏人!”叶清华对于这个描述很不爽,“你看看整个凌峰寨,还没完全建起来你就要走,起码也要等这寨子站稳脚跟吧,否则你要老娘一个人苦苦支持到什么时候?若是阿烟在还好,现在阿烟都不在了,你也走了,就剩我一个人了,诶,命苦啊!”说着说着,叶清华都要抹起泪来。
江盏醉的嘴角抽了抽,假哭也哭得像样些,她这种从手指缝里流露出笑意的眼神算什么?当自己是傻子么!
虽然心里不断吐槽,可江盏醉的心里却生出不忍来。当年玉生烟的死仿佛还在眼前,午夜梦回,她偶尔梦见,每每醒来都难以呼吸。
在西夏的这些年,叶清华自己一个人想必更为痛苦,玉生烟是她最好的朋友,也是最信任的助手,如今整个凌峰寨全靠叶清华苦苦支撑,确实不容易。
作为她们的好友,江盏醉似乎确实应该留下来帮帮她。
但当她想起和孟鹤归说的话时,她咬了咬牙,狠下心扭过头去:“清华,我知道这样做对不起你,可是,我一刻都不想再呆在京城。在这里的每一分每一秒,我都难以呼吸,连和他在同一个地方,我都难以做到。”
她的眉头紧皱,恨不得将所有的痛苦都夹死在这深锁的眉宇之间。
叶清华看着她,半响,才叹了口气:“我知道,小狐,我知道这一次你伤的很深,这是我第一次,从你的眼里看到这么深的绝望。”
江盏醉苦笑一声摇摇头:“我不该回去的。其实,他根本不需要我。”
叶清华看着她苦涩的表情,刚想开口劝慰几句,却看见外面守门的女子匆匆忙忙的跑进来,面色慌乱的指着外面道:“不好了,大当家,官兵,官兵打进来了!”
“怎么可能?我们这一次又没有犯事,他们凭什么打进来!”叶清华诧异道,“那些官兵是怎么说的?”
“他们说是要来抓贵妃娘娘!”那女子悄悄扫了江盏醉一眼,“说是皇上下令。”
皇上下令……江盏醉眼里闪过一丝痛楚,她张了张口,半响才发出声音:“皇上……怎么说?”
女子很犹豫,显然不是什么好话。
江盏醉眼里闪动着决绝的光芒,上前一把推开那个拦在门外的女子,径直朝着前面走去。
叶清华没有伸手拉江盏醉,这是他们之间的事,她无权干涉。
江盏醉刚走出凌峰寨的大门,就听见外面官兵的声音。
他们的声音很大,宛如一把刀,直接插入了江盏醉的心脏之中:“皇上有令,抓住江贵妃,若顽抗,杀无赦!”
杀无赦……
天上下起毛毛细雨,落在江盏醉的脸上,她已分不清脸上的是雨水还是泪水,她最后的印象,就是自己握紧了手中的长剑。
待她在一片血红中清醒,周遭已全部是官兵的尸体,密密麻麻的铺盖在地上,看起来触目惊心。
江盏醉怔怔的看着地下的尸体,又将目光移向手中染血的长剑。
她不受控制的时间似乎愈来愈长了,也许不知道什么时候,她连身边最亲近的人都会杀。她的身子颤栗起来,肩膀被轻轻的拍了一下。
“你没事吧?”叶清华掸了一眼地上的尸体,“你不用担心,等下我就派人处理掉,反正找不到尸首,他们也不能断定是我们杀了人。”
“不是你们……”江盏醉喃喃道。
叶清华没有听清楚,凑上去问:“你说什么?”
“不是你们……杀人的是我。”江盏醉忽而反应过来般,慌忙推开叶清华,“你离我远点,我可能会不小心伤到你!”
叶清华被她推的踉跄一下,后背重重撞在门上,叶清华龇牙咧嘴了一番,狠狠瞪了江盏醉一眼:“你在胡说什么!”
“我没有胡说!”江盏醉的声音尖锐起来,她指着地上躺着的尸体,手指一直在颤抖,“你看看,看看这些尸体,我根本就不知道怎么回事,就已经杀了她们!这双手,这双手早就不受我自己控制了!”
她忽而对天长啸出声,转身就往外跑,身形一转,竟瞬间消失在眼前。
叶清华伸出手,连她的衣角都没有碰到。
“小狐!”
身后的声音随风飘散,江盏醉听不到任何人说话,听不见任何声音,只拼命的奔跑着。
她爱的人要杀她,而她竟也控制不了自己,要去杀了爱她的人!这世间之大,真的有她的容身之处吗?
不知跑了多远,直到撞见一个人,她才停了下来。
那老妇被她撞到在地上,‘诶哟哟’的直喘气:“小姑娘啊,你走路也不看人……”话未说完,在对上江盏醉红的眼睛时刹住了话头,面露恐惧的看着她,“你,你是什么人!”
江盏醉原本想要拉起她的手停顿在半空中,缓缓放了下来。
她苦涩一笑,转过头就往前走,却被身后的老妇喊住:“姑娘,你等等。”
许是看江盏醉没有恶意,老妇犹豫着,还是挪步走到她面前,将掉落在地上的玉佩递给她:“姑娘,你东西掉了。”
江盏醉接过玉佩。
玉佩上的‘鹤’字刺痛了她的双目。那时她还只是个贪玩的小狐狸,为了替恩公报仇,想尽办法进宫接近孟鹤归,后来知道一切皆是孟宁朗陷害,不知不觉中,便深深陷入了爱里,待她回过神来,已是万劫不复。
如今,这玉佩仍在,人却已散落天涯。
老人显然不知道江盏醉为何看着一枚玉佩发呆。
许是出于好心,老人开口问道:“小姑娘,你是不是没有地方可以去啊?”
江盏醉怔了怔,连一个路人都看得出她没有地方可以去了吗?她想说自己有家,可是话到嘴边却说不出口。
她有家,那家在哪儿呢?
红叶林么……那里已经回不去了。八壹中文網
嚅动了几下嘴唇,江盏醉才缓缓开口:“老婆婆,我有家,可是回不去了,我该怎么办?”
“傻丫头,家永远都是家,怎么会回不去呢?”老婆婆慈爱的看着她,“回去吧,和家里人道个歉,他们会原谅你的。”
“如果不原谅呢?”
“那就恳求到他们原谅为止。”老婆婆拍了拍她的手,“谁都会背叛你,但是家人不会,你要知道,哪怕在外面受了委屈,只要回家,就有一口热饭可以吃。”
江盏醉抬眸看着老婆婆,她的表情很和蔼,带着信服力,不像是在骗她。或许,她真的该回红叶林看看,去问问树爷爷,她要如何才能控制住体内的妖力。
和老婆婆道别后,江盏醉租了辆马车,魂不守舍的往红叶林去,那马夫不知道一个女子孤身一人要去红叶林做什么,看她穿的华贵,一时起了歹心,将她带到林子外面,企图抢劫她的银两。
江盏醉面无表情的杀了他。
杀人对她来说本就不是什么难事,如今有妖力作祟,更加简单。她低头看着躺在地上瞪大了眼睛的马夫,眼里闪过一丝悲悯。那是强者对弱者的神色,宛如人在妖的眼中,就是这番模样。
擦干净了染血的双手,江盏醉走进红叶林。
红叶林的杀戮已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渐渐消失。如今的红叶林,似乎又恢复了以往的生气,耳边能听见虫鸣鸟叫,鼻子里能嗅到花香,每一样,都令她神往。
江盏醉笑意吟吟的看着红叶林中的一切,大喊了一声:“我回来了!”惊起了林中的飞鸟。
她走到树爷爷面前。
这么久不见,树爷爷似乎老了许多,树和世间生灵一样,都会老的,只是老的缓慢,因为树有千年万年的生命,长久蔓延开来。
它的树枝有些枯萎了,江盏醉轻轻的捏了捏树枝想,陪伴她长大的树爷爷终究是老了,也不知还能陪伴她多久。
意外的,想起这样会离开的事实,她竟没有多少悲伤。
她轻轻晃了晃树枝:“树爷爷,我是小狐,我回来看你了。”
“你回来了。”一如既往沙哑的声音,树爷爷半睁着眼看着她,“你终于回来了。”没有任何责备,仿佛江盏醉不过是出门玩了一圈的孩子。
江盏醉眼眶一红,险些落下泪来。
这时,她才感觉到自己的心脏钝钝的疼,仿佛有一把并不锋利的刀,一下一下划在她的心上。
江盏醉吸了口气,伸手环抱住树爷爷。
树干很壮,她的手臂根本环绕不到半圈,但她却执拗的抱着他,仿佛是抱住了唯一的浮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