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体重的仿佛像灌了铅。
江盏醉的耳边隐约有孩子的哭声,她动了动胳膊,想要去抱住自己的孩子,可却分毫动弹不得,仿佛双手被按住一样,牢牢的固定在床上。她想要喊,却发现根本张不开嘴,甚至连眼皮,也沉的可怕。
难不成她是要死了?
江盏醉想到这儿就颇为遗憾,她只知道自己生下的是个男婴,什么模样都还没瞧见,还没听到他喊一声娘亲,更为悲剧的是,她辛辛苦苦怀胎十月,连小手都没摸到!
江盏醉暗暗下定决心,等到了阎王老子那里,非得好好告上一状!
许是阎王听到了她的怨念,忽而间,她的眼前似乎有一束光闪过,很快,这光芒便又消失了,可即便是这么一瞬间,也让她燃起了一丝希望,下意识的伸手去抓住这近在咫尺的温暖。
这一抓,手并未动,倒是眼睛睁开了。
眼前是一片迷雾,江盏醉眨了眨眼,又很快陷入黑暗之中。
“太好了,姑娘醒了!”
耳边仿佛炸开了一个声音,江盏醉头疼的捂了捂额头,就听见匆匆忙忙的脚步声传来,熟悉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只是少了平素里的玩世不恭:“你终于醒了,可觉得好些了?”
江盏醉眨巴了下眼睛:“欧阳峻卿?”
“是我。”
江盏醉的心安定下来。还好,她不是在地狱。
“这大晚上的,你们黑灯瞎火的坐在这里干什么,还不快去把蜡烛点上,我要看看我的孩子!”江盏醉指手画脚的吩咐,耳边却是一阵寂静。
过了好一会,欧阳峻卿才起身,悉悉索索的不知做了什么,半响走到她面前:“我把烛台点亮了,你可看见了?”
江盏醉揉了揉眼睛,不自觉的揉的通红一片:“没有,我没看见。”
“别揉了。”
“可是我看不见!”
欧阳峻卿猛然抓住江盏醉不断揉着眼睛的手,声音里带着一丝怒意:“你想把眼睛揉坏么?”
江盏醉的手被强制性的拉开,她颓然靠坐在床上,手垂了下去。
听见周围轻声的叹息,又是一阵脚步声,过了良久,她才轻轻开口:“欧阳峻卿,你在吗,把孩子抱给我看看吧。”她的态度已和缓许多,仿佛接受了看不见的事实。
很快,还是便交到了她的怀里。
听着‘哇哇’的大哭声,江盏醉没有焦点的眼睛泛出一丝柔情。她摸索着轻轻拍了拍孩子:“乖,别哭,娘在这里。”
神奇的是,仿佛听懂了她说的话一般,孩子竟真的一下子不哭了!
就在茫然间,欧阳峻卿带着笑意的声音传入耳中:“瞧瞧这孩子,还真是聪明,刚才一直哭劝都劝不住,知道你是他娘亲,便一下子不哭了。”他走到床边坐下,“你不给这孩子取个名字么?”
名字……是啊,人生下来总要有名字的。
江盏醉犹豫了一下:“这孩子历经磨难,好不容易才生下来,我希望他一世安康就好,小名就叫……安儿吧。”
“安儿。”欧阳峻卿默念了一边,“那大名呢?”
大名……江盏醉一时沉默下来。
感觉到江盏醉的犹豫,欧阳峻卿眼神闪了闪,忽而调笑道:“不若,就叫欧阳安如何?”
现在可惜是看不见他,若是看得见,江盏醉定要翻个白眼:“我才不要孩子信欧阳呢,他可是有爹的人!”
“那你打算让他姓孟?”
江盏醉没有一丝犹豫的摇头:“不,我不要他再和孟国有任何牵扯。”她顿了顿,“大名的事情以后再说吧,总归得等我眼睛好起来,再来考虑这件事。反正他年纪还小,也没法学写自己的名字,更不会讨着我要名字。”
她倒是想得开。
欧阳峻卿也不再勉强,只将孩子从依依不舍的江盏醉手中接过:“你身子还未好,还是好好休息吧,这孩子你放心,我已找了乳娘,会好生照料他的。等你休息够了,我再把他带来。”
江盏醉虽不舍,但知道现在自己看不见,根本无法照料孩子,只得答应下来,听着周围没了声响,在闭上眼休息。其实现在对于她而言,睁眼闭眼只是一个动词罢了,对于一个瞎子来说,都是一片黑暗。她从前不知光明的好处,如今若是能再看见,哪怕一天,她也会感激上苍。
休息的这段时日,一直是幽草在照顾她,衣食住行无一不细致,听幽草的意思,她之前曾大出血差点去见阎王,若不是之前那背叛了她的老太医及时赶来,怕是早就魂归九天了。八壹中文網
江盏醉听完以后面无表情,看不出喜怒,只让幽草将那老太医喊来,又命她在门口守着,没有自己的命令不许任何人进出,这才摸索着床坐起身来。
“谢谢你了。”
老太医看着脸都不知对到哪里去的江盏醉,老泪纵横,忽的‘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姑娘,是我鬼迷了心窍,才会背叛你,当真对不住!”
江盏醉微微一笑:“你起来吧。”
“姑娘……”
“如今我看不见,你就算是跪着,我既不能看到,也不能扶你起来,咱们这样说话,岂不是累得慌?”江盏醉打断了他的话,“我是真的没有怪你。若是以往,对于背叛我的人,我定不会饶了他,可现在我做了母亲,我才明白家人对于自己而言的意义。你有娘子,有孩子,本就是我们强人所难,你为了家人做出这个选择也在所难免。更何况,若不是你之前出手相助,我此刻也无法站在这里和你说话了。”
江盏醉这番话说得情真意切,不像是在宽慰他。
老太医定定的看着江盏醉:“姑娘,你变了。”少了些锋芒,多了些柔情。
“人都是会变得,你不是也来帮我了么?”江盏醉扶着床站起身,在老太医的帮助下坐在了桌旁,“我现在不想其它的,只想知道,我什么时候能再看见?”
老太医搭了搭她的脉,又翻了翻她的眼皮,最后叹息道:“姑娘,你之前大难不死,已属幸事,这眼睛怕是后遗症,我也不敢保证你什么时候会好。不过,你要保持好心情,兴许过段时日就会痊愈了也未可知。”
他这话说得模凌两可,可见他并未有十足的把握,认为江盏醉能再次看见光明。
江盏醉心底一沉。
她一向是乐观开朗的,想着只要有一丝希望,她都不会放弃,可如今老太医的话,却让她的心降到了谷底。
她是不是一辈子都见不到阳光了?
江盏醉的手有意无意的攥成拳头,老太医显然注意到了,轻轻的拍了拍她:“别担心,这人是很奇妙的,我们很多认为无法痊愈或者治疗好的,也许在某个机遇下,就可以好起来也未可知,姑娘现在要做的,就是调整好自己的心态,万不可被打倒。”
江盏醉喘了口气,手缓缓松开:“我知道了,谢谢你。”
和老太医又聊了几句,直到外面传来幽草的声音,老太医才觉得天色已晚,待在这里不太妥当,又担心外面那个一直守着江盏醉的年轻公子会分分秒宰了他,立刻起身告辞。
江盏醉正聊得兴起,房间忽然间冷清下来,一时有些不习惯的搓搓手,就感觉到一双手握住了她。
她以为是幽草:“幽草,你怎么也不说话,吓了我一跳!”
对方没有吭声。
眼睛看不见的人大抵都是寂寞的,这种无边的黑暗足以令人心生恐惧。虽说对方是幽草这个冰山美人,但好歹也是个可以说话的,江盏醉当即便滔滔不绝的同她说起话来,说的嗓子都干了才停下来。
“幽草,去给我倒杯水来。”
对于指挥幽草,江盏醉想来不遗余力,谁让她总是那么冷,偶尔看她做点事心里也能平衡点。
水很快就端来了,江盏醉接过喝了一大口,结果被烫的嘴唇发麻!
“啊啊啊,烫死我了!”
“慢点。”
带着调侃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江盏醉身子一僵,差点被茶杯摔在了地上!
“你,你你你……”
“你什么,觉得不是幽草,很紧张?”尽管看不见,但江盏醉都可以想象出欧阳峻卿那张欠扁的笑脸,当下毫不犹豫的就一掌拍了过去!
这一掌意外的拍在了欧阳峻卿的脸上。
虽然不重,甚至没有发出响声,但江盏醉还是怔了怔:“你怎么不躲?”她看不见,他躲起来应该很容易。
“我倒是想躲,只可惜小狐你速度太快,我可躲不及。”欧阳峻卿的声音里依然带着笑意,这语气却是极为真诚的。
江盏醉知道,他不躲,多半是在安慰她,即便是瞧不见了,依然可以做看得见的时候所做的事情,他这拐个弯子的安慰方法,对于江盏醉确实受用,心里也生出些许感动来。
若是她与孟鹤归还好好的,他是否会这般待她?
江盏醉想着想着,有些出神。
看江盏醉有些魂游天外不说话,欧阳峻卿眼神闪了闪,忽而间抓住她的双肩,江盏醉的脸下意识的移向他:“怎么了?”
“跟我走吧。这里的大夫多半是乡野郎中,就是那老太医,也不能常常来这儿,若是你跟我会了西夏,那里会有最好的太医,我一定让他们看好你的眼睛。”
江盏醉的手猛然攥紧被单,脸上浮现出一丝犹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