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峻卿被顺利的救出来了。
西夏百姓看见欧阳峻卿又‘活过来’了,高兴的就差仰天大喊了,可面对称呼,他们很是踌躇。
喊陛下?
可是现在已经有新的陛下了。
喊先皇?
……似乎有哪里不对。
好在江盏醉及时帮他们解决了这个难题,第二天她就当着文武百官的面,替安儿宣布退位,重新将皇位给了欧阳峻卿,一切皆大欢喜。江盏醉向欧阳峻卿解释了攻城之事,并答应一定归还城池,欧阳峻卿却表示,此乃西夏技不如人,更何况若不是孟国军施以援手,他怕是早已魂归九天了,哪里还有机会在这里和她讨价还价,将其中一座城池相赠,并表示愿意与孟国停战。
一切似乎都顺利解决了,还顺便捞了个城池回去,怎么看都很划来,但江盏醉心中仍有一丝未放下的结,想了许久,去找了幽草。
幽草在密室里待得时间久,因为看不清有些磕磕碰碰,加之之前彻夜照顾欧阳峻卿,一回来身子就垮了,在床上躺了好几日。此时看见江盏醉来,她有些惊讶:“你是来看我的?”
江盏醉点点头,又摇摇头,看的幽草一阵迷惑。
“我是来看你的,但不是因为你的病,而是想告诉你,我要走了。”
幽草一下子从床上爬起来,却复又定住了:“你当真要走,那陛下该怎么办?”
“他有你照顾啊,”江盏醉笑着开口,“我知道,你会把他照顾的很好。”
“可他喜欢的人是你!”
幽草从未有过这样大吼的时候,更甚少失态,这一次,她难得露出这样的神情,悲伤,且绝望。
江盏醉收敛了嘴角的笑意,变得严肃而又认真:“可是我爱的人不是他。”
“我知道。”幽草垂下眼眸,“你心中一直有孟国皇帝,无论他在不在,你都不会喜欢主子。”可即便如此,我也希望你知道,他是爱你的。
两人陷入沉默。
江盏醉有好几次想问他们在密室里发生了什么,却又觉得自己没有立场,几番犹豫,还是没有问出口。或许有些事,糊涂会比清楚更好。
“我走了,你们要好好的。”江盏醉深深的看了幽草一眼,“你我属不同立场,兴许以后,我们再也没有见面的机会。希望你和他都能尽早放下执念,都获得幸福。”
幽草没有回答。
江盏醉转过身,一步步的朝门外走,一直到关上门,都没有听到幽草的一声‘再见’。
许是她们都知道,经此一别,相见不知何时。
幽草闭上眼,休憩了很久,听见了外面传来的脚步声,紧接着,门再次被推开。她没有睁眼,但心里却生出欣喜来,语气却尽量控制着平静:“你又回来做什么?”
“我来看看你好些了没有。”男子清朗的声音传来,“怎么,不欢迎我?”
幽草霍然睁开眼,有些局促的看着往床边走的欧阳峻卿:“你,你怎么会来?”说完又觉得不是对自家主子说话的语气,一时说话也不是,不说也不是,干脆闭上了嘴巴。
房间陷入了迷之沉默。
最后还是幽草先开了口,语气有些沉重:“江姑娘走了,您知道吗?”
欧阳峻卿怔了怔,半响才道:“她没有来和我告别。”换而言之,就是他不知道。
她连走,都没有告诉他。
幽草有些难堪,总觉得这些话不应该由自己说出来,可话已至此,咽回去已是不可能了,只得宽慰道:“主子你别难过,想来是江姑娘舍不得向您道别罢了。”
“舍不得?”欧阳峻卿嗤笑,“怕是不愿意见我吧。”
他表面上玩世不恭,心里却比谁都看得透彻,所以他从未强求过江盏醉喜欢他,甚至没有提过一句。
幽草知道他心中所想,却也没有力气再安慰他。
爱一个人,终归是自私的,即便如她,也无法做到全心全意的将自己喜欢的男子,拱手让与别人,还要笑着祝福。
江盏醉确实没有告诉欧阳峻卿。
她本是想说的,可一想到欧阳峻卿为她做过的一切,她就觉得还是不见的好,兴许不见了,他就会忘了。
江盏醉陪同孟鹤归回了孟国,但却没有住进皇宫。孟鹤归知她心中顾虑,没有强求,只说会处理好一切,江盏醉不以为然,只当他是随口说说,谁知没过几日,沈碧芊却来找她了。
她在京城内买了个小院子,不大,但两个人住足够了,沈碧芊忽然的到来,让这个本就不大的家显得有些拥挤,沈碧芊的华服,更是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沈碧芊一进门便叹了口气:“江姐姐,你为何不回宫?”
她显然是有备而来,没有问别的话,上来就是这样一句,江盏醉哄着安儿回里屋去玩,这才转身泡了杯茶递给沈碧芊:“既然来了,就坐一会吧,这里简陋,望你不要介意。”
“我曾住过的地方,比你这儿还要简陋的多。”沈碧芊环顾四周笑了笑,“爹爹是个闲散人,若不是小时候总听他说战场上的事,我真觉得爹爹该是个诗人,他总是到哪儿就住哪儿,有的时候是茅草屋,有的时候只是在树林里搭个帐篷,以天为被地为床,那时候虽然清贫,却是最快乐的时光。”
沈碧芊的神情充满了怀念。
江盏醉看着她,眼神不由得柔和了起来:“那你为何要进宫?宫中的生活,不适合我,同样也不适合你。”
“你说得对,宫中的生活不适合我,我只是追随着孟大哥而去罢了。”沈碧芊嘴里蔓延出苦涩,又想起那日在屋中看到的场景,“可是我错了,他不爱我,从头至尾都没有爱过我,我只是在守着一个不属于自己的梦。”
“碧芊……”
“江姐姐。”沈碧芊忽然拉住她的手,“你回宫去吧,孟大哥一直很想你,我常常看见,他在你的寝宫里,一待就是整整一天。”
江盏醉摇了摇头:“我不回去,这皇宫不是属于我的地方。”
“可是安儿呢?”沈碧芊急急开口,“安儿是孟大哥的孩子,是皇子,他总该回去的。”
她说的有道理,江盏醉一时语塞。
从私心上来说,她不希望安儿回到皇宫,那里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但她不能代替安儿做决定,若是他将来长大了,想要那个高高在上的位置呢?他会不会怨恨她没有给他一个选择的机会,硬生生的剥夺了他的未来?
江盏醉犹豫了一下,许久,她转头看向屋内玩耍的安儿:“碧芊,你带安儿走吧。”
沈碧芊吃了一惊:“江姐姐,你在胡说什么啊!”
“我没有胡说,你说得对,安儿的身上流着皇室的血,我不能将他强留在自己身边,你带他走吧,回皇宫去见他的父皇,我想,鹤归会好好对待他的。至于这个皇宫,我是真的回不去了。当初我离开,就是因为众臣的希望,他们不能让一个妖怪留在皇帝的身边,成为百姓茶余饭后的话题。我若是回去,还是一样的结果。”江盏醉认真的看着沈碧芊,“我知道,你和流云不一样,你也会好好照顾安儿的。”
沈碧芊眼眶一红。
她曾对江盏醉做了那样过分的事,江盏醉却仍旧相信自己。
她忽而觉得,自己一个时辰前的决定是正确的。
沈碧芊微微一笑,摇摇头说:“江姐姐,你还是自己带着安儿回去吧,我已经离开皇宫了。我打算……跟着爹爹回乡下去。”
江盏醉拿着茶杯的手一抖,不可思议的看着她。
沈碧芊知她心中诸多疑问:“孟大哥这次回宫,就下了圣旨,对孟国百姓宣称,说江贵妃身上妖力已由国师除去,如今只是平凡女子,他还从国库中调取了很多粮食,发放给流民,说是江姐姐你下令的。如今百姓中,已有很多人对江姐姐你赞不绝口了。”她顿了顿,似乎在压抑情绪,但仍有一丝哭腔冒出,“然后孟大哥来找了我,说是已同意爹爹的请求,让他回乡养老,希望我一同回去。我答应了。”
孟鹤归没有给她选择,那只是告知,告知他不需要她了。
江盏醉看着悲伤的沈碧芊,心中闪过不忍:“你没事吧?”
沈碧芊抹了把眼泪,却笑得像个孩子:“没事,我只是有些难过,以后再也见不到孟大哥和江姐姐了,可是我早就打算走了,即便孟大哥不说,我也会自己提出离开的。”从她看见两人在西夏时的样子,她就已做好了离开的准备,只是这话不是由她提出的,她不甘心罢了。
不甘心这样离开,连一句先道别的话都说不出口。
沈碧芊咧了咧嘴:“所以说,姐姐你这个要求,我是达不到了,不过你可以自己带着安儿回去,如今后宫只有你与皇后两人,但皇后已因为之前的事被软禁,我想,她不能再威胁到你了。”
江盏醉没有答话。
沈碧芊站起身来,她本就是来和江盏醉说这些的,说完了,她自然该离开了。
“江姐姐,谢谢你,谢谢你对我的好。你和孟大哥的恩惠,我一辈子都不会忘记。”还有那份爱恋,她会深深的藏在心底,从天光乍破到暮雪白头,她都不会忘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