擦完了药，孟诺才抬头看了如烟一眼，发现她一直直勾勾的盯着自己，顿时面色微晒。
“你看什么?”
如烟察觉到自己的失神，急忙扭转过头去：“没，没什么。”
“是不是伤口还疼?”孟诺只能想到这一种可能性，顿时埋怨道，“就算不为了你自己着想，也要考虑考虑我，你若有三长两短，我该怎么办?”
这话太过煽情，不像是孟诺的风格。
如烟盯着孟诺看了好几眼，似乎想确定他是不是伪造的一样，饶是孟诺一个大男人，也明白如烟想的是什么了，当下苦笑道：“如烟，我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坚强，对于我而言，你是不可或缺的存在。”
如烟身子一抖，竟伸手推开孟诺!
她用力之大，孟诺被推得往后一仰，差点摔在了地上。
“太子殿下，我，我不是故意的。”如烟没料到自己的反应差点害到孟诺，急忙伸手想要去拉他，眼看就要碰到孟诺了，又想起了什么，将手缩了回去。
孟诺将这一切尽收眼底。
看来，对于如烟而言，之前的事情给了她太深的心理阴影，一时难以解脱。
他扶着床沿站起身来，没有再说话，甚至没有再看如烟一眼，转身离开了屋子。
如烟颓然盯着紧闭的大门，合上了双眸，一滴泪顺着眼角滚落下来。
他一定是怨她了，厌恶她了。
他好心好意来看她，她却将他推走，她不再干净了，他一定不愿意再回头看她一眼了。
这样消极的想法在如烟脑海中不断的成形，她恨不得现在就抽出一把刀自刎，但心底残存的念头却让她将这种想法硬生生压了下去。主子还需要她照顾，她欠江盏醉的，总要还清楚。
就是这样的念头，才支撑着她没有立刻去死。
“如烟，你还好吗?”
不知何时，绿水走了进来，如烟想的太入神，竟连她的到来都没有发现。
她睁开眼看着绿水。
之前对她的厌恶已经消失了，许是没了生的希望，就连人类应该有的情感都慢慢消磨掉了。
绿水第一次看见她这么平静的神色：“如烟，太子殿下说了什么?”
如烟扯了扯嘴角：“他什么都没说，我将他赶走了。”
“赶走了?”绿水吃了一惊，“你为什么要将他赶走?”
如烟垂眸不语。
绿水看着她落寞的侧脸，知道此事并非她本意，想来多半还是因为上次的事情。
罢了，解铃还须系铃人，她这个局外人，也只能帮到这里了。
绿水叹了口气，悄然无声的退了出去。
自打孟诺来了后，如烟愈发的沉默起来，江盏醉让她做事，她也总是一副失神的样子，半天才回过神，江盏醉知道她心中的伤口未消，便也不再强迫她做事情，如烟倒是清闲了下来。
江盏醉本不是人类，即便在人类世界生活这么多年，对于人类的一些想法也理解无能，自然读不懂如烟女儿家的心态，但又不忍心看她一天天憔悴下去，只得亲自去找一趟孟诺，打算替如烟寻个答案。
江盏醉没有想到的是，她还没来得及向孟诺讨个答案，孟诺就先她一步，给了如烟一个选择。
当孟诺跪在江盏醉面前，说出要娶如烟的话时，江盏醉差点把手中的茶杯都摔了!
“你，你不是开玩笑吧?”江盏醉咽了口口水，“你当真要娶如烟，一个丫鬟?”
孟诺眼神沉的像一片海：“在母妃心里，如烟也只是个丫鬟，配不上儿臣吗?”
“我不是这个意思。”江盏醉知晓他误解了自己的话，搁下手中的茶杯道，“你应该知道，本宫从来不在乎门第，如烟跟了我这么多年，在本宫心中，早已把她当成亲妹妹一样。只是你是太子，说的大不敬些，就是未来的皇帝，你可想过，如烟的身份，会给她带来多大的困扰?”
孟诺身子挺得笔直：“儿臣知道，所以儿臣想请母妃帮忙，赐给如烟一个合适的身份，不至于委屈了她。”
江盏醉摇摇头：“你想得太简单了。如烟跟了本宫这些年，这皇宫上下里里外外谁不知道?就算是现在本宫让皇上赐给她一个得体的身份，那也只是明面上的，背地里只怕是照样会落人话柄。本宫可以不在乎这些，你也可以不在乎，那如烟呢?你能保证，她不在乎这些流言蜚语吗?”
孟诺怔了怔，手无力的垂落下去。
江盏醉看着他失落的样子，心底终归是有些不忍，加之也不想拆散这对有情人，想了想道：“这样吧，本宫可以向皇上讨旨，将如烟嫁给你，只是她只能做侧妃，做不得正位。你可愿意?”
这是唯一的两全之法了。
孟诺磕了一个头：“谢母妃成全。”这是江盏醉最大的让步，他心底已然明白。
江盏醉叹了口气，伸手扶起孟诺：“好了，此事就交给本宫，你去看看如烟吧，这件事，终归还是要经过她同意。”
孟诺低低的应了声，转身出去了。
江盏醉看着孟诺离去的背影，松了口气，转身却瞧见绿水欲言又止的神色：“怎么了?”
绿水蹙着眉：“娘娘，您觉得，皇上会答应吗?”
“为何不会?”江盏醉不解道，“若是正妃，怕是还会顾忌身份，可是侧妃，想来皇上也不至于不通情达理吧?”
“希望吧……”绿水没有再说什么，只是眉宇间的担忧一直没有化去。
事实证明，绿水的担忧是有道理的。
江盏醉去找孟鹤归，将此事告诉他时，遭到了孟鹤归极力的拒绝。
“不行，朕不同意!”
江盏醉见他回答的这么坚决，也有些恼了：“为什么，如烟跟了我这么多年，为什么连一个好的归宿都不能给她?”
孟鹤归看了她一眼，背过身去：“朕可以答应你，赐给如烟一个好的身份，好的归宿，但嫁给孟诺一事，坚决不可!”他说的毅然决然，看来没有这么容易就可以说服他。
江盏醉瞪大了眼睛，实在不明白孟鹤归为何就是不同意，倒是守在一边的王公公提点道：“娘娘，太子殿下的所作所为，这大臣们那么多双眼睛都看着呢，您让太子殿下娶一个不洁的女人做侧妃，岂不是让大臣们笑话?”
孟鹤归看了王公公一眼，从他平静的表情上，看不出是赞同还是反对，但王公公从他眼眸中读出了隐隐的警告，旋即明白过来皇上是不希望此事影响到江盏醉，当即噤了声，走到了一边。
江盏醉此时却已全然明白过来。
原来，孟诺和如烟之间最大的阻碍，根本不是所谓的身份，而是清白。
如烟的事情闹得极大，在皇宫中人人皆知，尽管小李子已死，但事情已成定局，在旁人眼里，根本不会管如烟是自愿的还是被强迫的，大家所在乎的，就是她已经不再干净了。
这样不干净的人，配不上太子殿下。
江盏醉紧攥着拳头，用了好大的力气，才克制自己没有和孟鹤归争吵。她知道，争吵毫无意义，她尽可能的用平静的语气对他说：“鹤归，我知道，你希望未来的皇帝，身上没有一丝一毫的污点，可你想想我的身份，不也是你抗争之后的结果么?我们错过了这么多，别再让诺儿也走我们的老路了。”
孟鹤归背对着她的身子一僵，缓缓的转过身来。
他似乎在思考着什么，半响才答道：“我们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我是狐妖，是人类最惧怕的妖怪，可你不还是一样接纳了我，爱上了我?从本质上来说，我和如烟都是不容于天下的存在，可我们照样有感情，照样会爱。鹤归，我是过来人，我懂如烟的感受，我们不能因为我们的自私，将如烟推到一个万劫不复的深渊里。若是诺儿再不要如烟，她该怎么办?”
江盏醉上前一步，拉住孟鹤归的手。
十指相握间，孟鹤归仿佛能感觉到，源源不断的温暖传入他的掌心中。
“鹤归，我下了多大的勇气，才能重新回到这个皇宫里。那是因为在我心里，这个皇宫有你，就还有一丝温度。”江盏醉缓缓靠在他的肩膀上，“不要让我觉得，这皇宫里仅存的一丝温暖都消失了。”
许是江盏醉的语调和神情太过落寞，原本就在嘴边拒绝的话，孟鹤归却怎么都说不出口。
半响，孟鹤归才叹了口气：“阿醉，若这是诺儿选择的路，只希望，他不会后悔。”
江盏醉的嘴角忍不住扬了起来。
她感受到，孟鹤归的手掌轻轻的拍着她的脑袋，以极为温柔缱绻的方式，在告知她。
哪怕我知道是你胡闹，是你用你的感情作为筹码，可我依然甘之如饴。
得到孟鹤归的许可，江盏醉回到屋中的第一件事，就是派人去告知孟诺，却得知孟诺带着如烟出了宫，不知道去了哪里。孟诺甚少这样胡闹，想来这一次，是在如烟那里碰了钉子。
“娘娘，是否要派人将太子殿下寻回?”绿水看江盏醉愁眉不展，贴心的问道。
江盏醉摇了摇头：“不必了，诺儿一向心思颇重，尤其是在皇位上，几乎所有的心思都放在了上面。此次能在儿女情长上纠缠甚久，也未尝不是件好事。”
绿水点点头，颇为赞同江盏醉的观点，但愿娘娘的良苦用心，能被孟诺知晓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