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水站在她身后,看着她一步步走远,直到那小小的身影不见了,她才转过身去,就看见了立在墙后的江盏醉。
绿水走过去,就看见江盏醉眼角的泪珠:“娘娘……”
“没什么,我就是有些舍不得。”江盏醉用指尖轻轻拭去,“不过这样也好,她走了,就可以自由了。”
江盏醉的视线,似乎越过了宫墙,看到了很远很远的地方。
“其实我很羡慕她,可以离开这个地方。”江盏醉转过身往回走,“这是我曾梦寐以求的生活,我那时候想着,将来若遇到一心人,定要和他游历于山水之间,一壶酒,一支萧,自在逍遥一辈子。”
可这不过是奢望。
她爱上的人,是最不可能自在逍遥的人。
绿水知道江盏醉心中在想什么,跟在她身后,默然不语的往前走,刚走过御花园,便远远瞧见孟诺急步走来。
她扯了扯江盏醉的袖子:“娘娘,是太子殿下。”
江盏醉抬起头,正对上孟诺来到她面前。
孟诺明显心不在焉,随意给她鞠了个躬,便着急道:“母妃,如烟去哪儿了,我找遍了整个皇宫,都找不到她!”
“你找如烟做甚?”江盏醉不急不缓的看着他。
孟诺深呼吸了一口气,才接着道:“母妃,儿臣要找如烟问清楚,看她究竟是不是真的忘了我!”
“母妃可以保证,她的的确确是失忆了。若你不信,尽可以去问太医。”江盏醉自然有这个自信,让他问不出任何有价值的线索来。
孟诺失望的垂下头,看他的样子,似乎是已经去问过太医了。
这不在江盏醉的意料之外,孟诺这样谨小慎微的人,自然不会不去查证。
可他还是不甘心:“母妃,就算如烟不记得我了,我也可以重新让她想起来,您就让我见见如烟吧!”他很少用恳求的语气对她说话,这一次低声下气,显然全是为了如烟。
江盏醉却毫不留情的拒绝了他:“不可,如烟身子骨还未好,不能见客。”
“我也是客人吗?”
“对于现在的她而言,所有人,都是客人。”
江盏醉的一番话,浇灭了孟诺仅存的希望,他挺了挺身子,却因为悲伤而垂落下来。
他深深的弯下腰,拱了拱手,转身往东宫的方向走去。
他的背影,是从未有过的落寞。
“娘娘,您不打算将如烟离宫的消息告知太子殿下吗?”绿水看着江盏醉的脸色,小心的问道。
江盏醉摇了摇头,凝视着孟诺的背影:“不急,待过段时日,他自然就会知晓的。”
“您不怕到那时,他会恨您?”
“恨?”江盏醉嗤笑,“他什么时候真正将我当做他的母妃?人啊,总要有些支撑才能活下去,爱也好,恨也罢,若恨能让他振作起来,那本宫就让他恨下去就何妨?”
说完这话,连她自己也愣了神。
是啊,她也曾恨过,时候久了,连她自己都忘了,当初是什么理由进的宫。
恩公的仇怨,随着孟宁朗的死已经化解了,可她呢,这么多年溶于骨髓中的爱恨,又什么时候才能解脱?
如烟走后的几日,消息终于渐渐传了出去。这个皇宫,就像是个大染缸,没有什么消息是永恒不被知晓的。所以,当孟诺站在江盏醉面前时,她也并未有多吃惊。
“为什么不告诉我?为什么瞒着我?”孟诺通红着眼睛,死死的盯着江盏醉,那神情,就仿佛想将她生吞活剥了似的。
相较于他的激动,江盏醉显然冷静很多:“本宫不告诉你,是为了你和她好。如烟已经不记得你了,她现在就像是一张白纸,也更加容易受伤。本宫将她送出宫,给她自由自在的生活,不好吗?”
孟诺冷冷的看着她:“好,很好,你费尽心思,想将她推离我身边,怎么,是怕我从她口中,探听到你的秘密?”
“大胆,敢这样和娘娘说话!”绿水越听越不对劲,站出一步呵斥道。
“说话?”孟诺咧了咧嘴角,忽然间从腰间抽出一把长剑,在绿水恐惧的神情中,直接架在了江盏醉的脖子上,“我不但这样说话,我还可以现在就杀了她!”
绿水不可思议的看着他,那眼神就像是在看一个疯子:“她可是你母妃!”
“母妃又如何,阻挡我路的人,就全部是敌人!”孟诺手一晃,锋利的剑刃立刻在江盏醉脖子上落下一道红痕。
绿水吓得一哆嗦,不敢再说话了。
“太子殿下若想杀了本宫,尽管动手便是。只是,若是想从本宫这样探听到如烟的下落,却是在痴心妄想。”江盏醉语气平淡的说,也不怕得罪了手里拿着剑的孟诺。
孟诺的眼里闪过一丝嗜血的神色,好几次都眼看着要划破江盏醉的脖子,却又及时克制住了。
两人一时僵持不下。
江盏醉冲着绿水使了个眼色,绿水的眼泪全部扒在脸上,脑袋瓜子倒是还没被哭傻,偷眼看了看还在盯着江盏醉不放的孟诺,悄然无息的往门边走去。
看着绿水狂奔而去的身影,江盏醉稍稍松了口气,这才正正经经的看向孟诺:“本宫知道,你心中有如烟。但如烟发生了那样的事,你敢说,没有一丝一毫你的责任?如烟与本宫多年的情感,本宫不想,她毁在你手里。”
孟诺神情痛苦,捏着剑的手紧了紧:“我不会伤害她的,我爱她都来不及,又如何会伤害她?”他蓦然放下剑,随着江盏醉明显松了口气的声音,剑‘哐当’一声落在地上。
他凝视着地上的剑,仿佛在看一件稀世珍宝:“母妃,你可知,我也曾怀疑过。”
那日,如烟问他,你是真的爱我吗,还是只是将我当做亲人。
他当时无法回答。
在没有如烟的这段时日里,他想了许多。或许如烟说的对,他从小身边最亲近的人就是如烟,所以他自然而然的,将自己仅剩不多的情感,全部投入在了她的身上。
也许在这么长久的时间里,他渐渐的,开始分不清楚这感情的本质。
但他可以肯定的,是一件事。
“无论我对她是爱情还是亲情,这都不重要,我可以肯定的是,我爱的,是她这个人。”
她绝无仅有,无可替代。
孟诺弯下腰,捡起剑插入剑鞘之中:“母妃,若你不肯说,我也无法强求,但哪怕是找遍天涯海角,我也会将她找到。”
“找到之后呢?”一直没插话的江盏醉忽而开口,“找到之后,你又打算如何?将她带回宫,娶她,然后让她生活在尔虞我诈之中吗?诺儿,如烟她不适合这样的生活。”
“我会保护她。”
江盏醉摇摇头,嗤笑了一声:“保护这个词,用在帝王家,着实可笑。你的父皇对本宫的爱,你也算是看的分明了,那本宫问你,你父皇可有几次保护得了我?在皇位与感情面前,身为一个帝王,终是无法做出选择,也不能做出选择。”
孟诺怔了怔,没有应答。
门外似乎有什么东西发出悉悉索索的声音,两人正在说话,没有察觉,接着便听见‘哐’的一声,门被推开,一个小小的身影跌跌撞撞的冲进来,一把抱住江盏醉的大腿!
两人皆是吓了一跳。
江盏醉看着缠在自己腿上的小小人儿,无奈的笑了笑:“安儿,怎么不睡觉,自个儿跑来了?嬷嬷呢?”
“嬷嬷倒水去了!”孟安奶声奶气的回答,黑的发亮的眼珠子滴溜溜的、好奇的看着孟诺,“母妃,这个是谁啊?”
“这个是你的哥哥,快喊哥哥。”
“哥哥!”
孟安乖巧的很,大声的喊完之后,就放开江盏醉的腿,也不怕生,就往孟诺身上蹭:“哥哥,你陪我玩好不好,安儿都没有人陪我玩,都闷死了!”他软绵绵的声音,配上可爱的表情,很讨人喜欢。
孟诺低头看着他。
自打孟安出生,他就没来瞧过他,除了一年前他将孟安绑走之外,便再也没有见过。没想到眨眼间,孟安都长这么大了,都会说话走路了。
尽管这走路实在不稳当。
看孟诺紧盯着孟安看,江盏醉生怕上一次的事情再重演,急忙伸手就想拉开孟安,谁料孟诺忽然间弯下腰,将孟安抱在怀里。
“哈哈,好高啊!”
孟安咯咯的笑出声来,对这位从未蒙面的哥哥的好感又加深了几分,干脆抱住了他的脖子:“哥哥,我要举高高!”
“好,举高高。”
孟诺竟一口答应了他,两只手抱起他,抬高了双臂,在孟安的惊呼声中,又缩了回来。
这样的动作,一连重复了好几次。
“哇,这是什么!”举高高玩的次数多了,孟安也就不稀奇了,眨眼间就看到了孟诺腰间的长剑,伸手就去摸!
“安儿!”
江盏醉急忙喊道:“回来,你哥哥还有很多事要忙,没空陪你!”
孟安莫名的转头看向江盏醉,他从未见过母妃用这样的语气对他说话,当下瘪瘪嘴就要哭了。
江盏醉无奈的从孟诺手里将他抱回来:“安儿,你的哥哥真的很忙,你和母妃一起玩,可好?”
“嗯!”孟安虽然心有眷念,一直盯着孟诺腰间的剑不放,但还是乖巧的答应下来,抽了抽鼻子,愣是没哭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