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连九天的春闱说过去就过去了,沐清溪日盼夜盼,清辉院收拾了个七八分就忙不迭地带人住了过去。
双鹤堂里样样都好,沐驰的爵位是老夫人一手帮他扶上去的,他又主动开祠堂把自己个儿记到了老夫人名下。不管心底是怎么想的,明面上都还得供着老夫人,府里上上下下有什么也得紧着老夫人这里。就算是徐氏也不敢做的太难看,当然,她现在也消停了。
因此,双鹤堂里里外外比从前是只好不坏。
可是千好万好也比不过没自由啊。
前世今生加起来,就算是老夫人的态度有所改善,沐清溪也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应对她。三五日里请个安还好,天天对着还是算了吧。
清辉院院子够大,房子够多。凝晖堂是爹娘以前住过的地方,如今打扫干净了,沐清溪也没搬进去住。爹娘住过的地方,私心里她还是想好好地封存起来。
屋子里还是空荡荡的,老夫人有心想开了库房布置起来,被沐清溪给拦下了。理由是爹娘早逝已是不孝,哪还能再让老夫人为他们忧心。老夫人便没再坚持。大约是睹物思人,其后只要沐清溪不说她就不过问清辉院的事了。
至于屋子里原来的东西,老夫人提都没提。东西去了哪儿,沐清溪清楚,老夫人心里更是明镜儿似的。眼下木槿堂和双鹤堂暂时各退一步,偃旗息鼓,老夫人不愿在这当口上生事,沐清溪人单力薄也没办法逼着徐氏把东西送回来。闹得不像话了,老夫人为了侯府的名声面子(虽然也没剩多少)转头就能站在徐氏那边来对付她。
歇梦楼整理出来她也没打算住,只是带着锦绣几个进去缅怀了一番。年少时那些珍贵的光阴都已经沉淀在时光深处,住在那里时时回顾,只会徒增今昔之悲。再者,客儿还小,跟着她住绣楼也不安全。
思前想后,她住了清辉院的前院。
前院的主体是大书房,两边各连着一间暖阁,暖阁后面安置了碧纱橱。东西两侧连了厢房。角落里另有空置的屋子数间,可以改作库房用。厢房对着的是一排下人住的屋子。
她让人把大书房略做整改,不动墙体,只以顶墙的多宝阁和几层槅扇格开,中间做了正厅,两侧分出卧房和宴息处。客儿暂时还跟着她住。刚回沐家,这孩子有些认床,不挨着她就睡不好,夜里总要醒个两三次,看不到她就要哭。
凝晖堂的屋子太多,一时间收拾不尽,只布置前院这一亩三分地的话就快多了,所以沐清溪才能这么快就从双鹤堂搬出来。
这几日里她住在双鹤堂,几乎每天都得强打精神陪着老夫人。同一个屋檐底下住着,不去请安说不过去。可是去了也没什么话好说,不过是追忆往昔。唯一值得欣慰的就是,老夫人到底还是对客儿上了点心。
沐清溪松了口气的同时又觉得心里不是滋味,若是爹爹和大哥还在世,客儿身为侯府嫡长孙,应该是众星捧月、人人疼爱才对,可现在……
“小姐,张嬷嬷带了几个人过来,说是来伺候您的。”锦绣过来回禀。
正式安顿下来,锦绣就算是她身边的大丫鬟了,清辉院里里外外除了她就是锦绣最大。张嬷嬷来,也只有锦绣招待最合适。
“去看看吧。”嘱咐珠玑照顾客儿,沐清溪带着锦绣去了正厅。
张嬷嬷带来的人一共是一十八个。上至中年的妇人婆子,下到七八岁的小丫头,一字排开站在那里让她挑。
徐氏一闹腾,府里的人去了一半,自然还要再选。这些人一半是底下的家生子,一半是从人牙子那里采买进来的。
沐清溪心底盘算起来,如今她身边加上春棠和春雁也才五个人,按照侯府嫡长女的身份,她身边该有至少一个嬷嬷,四个一等大丫鬟,六个二等丫鬟,八个三等丫鬟,再加上洒扫婆子和传话的小丫头,怎么着也得二十几号人。这还不算客儿这个嫡长孙的。
张嬷嬷还道府里最近乱着,若是她不满意可以明儿再挑。
这十八个人明显分作两边,一边是家生子,衣着虽然不华贵但是都很整洁,人看着也精神。另一半从人牙子那里采买过来,大都面黄肌瘦,身上的衣裳也算整洁,可是极不合身,一看就是为了到主子跟前临时洗了换上的。
沐清溪在用人上其实没那么挑,随手指了两个还算顺眼的丫鬟就罢了。剩下的都让锦绣做主,锦绣是虹霓调教出来的,真论起看人调教奴才,沐清溪也比不上。
锦绣一共留下了十二个人,剩下的都让张嬷嬷带走。临走前沐清溪想起什么又唤住张嬷嬷,问:“可有五六岁年纪的男娃?”
张嬷嬷微怔,随即想明白过来,笑道:“看我这糊涂的,二小姐放心,明儿我就把人带过来给您挑。”
清辉院里只有客儿一个男子,男娃是给谁用的自不必说。也是她疏忽,竟然把孙少爷的份例给漏了。
张嬷嬷匆匆忙忙地带人走了,第二天又送来一帮男娃,小的五岁,大的九岁。客儿是跟着沐清溪住的,再大的男娃就不妥当了。
沐清溪看了,亲自挑了两个留下赐了名字。一个叫书砚,一个叫书墨。前者五岁,看着活泼精灵,后者七岁,身量稍高,看着稳重。也算是一文一武,给客儿做玩伴刚好。
方方面面的安排好,沐清溪在沐家才算是真正地安顿下来。
紧接着,白璧就递了信儿说玄圭带着酩酊几个已经到了京城,顺利跟流沄和白璧汇合。
这下子,沐清溪再也坐不住了,开酒铺势在必行,如今人力物力都齐全,只欠一阵东风相助。
派人去老夫人那里告了假,她只说要去三叔三婶的风霁堂,这事儿她之前就跟三叔通过气了,以后但凡出府便用这个法子遮人耳目。反正风霁堂跟双鹤堂隔得远,连通内院的角门也关了,从清辉院到风霁堂得绕个大圈子出府,侄女探望叔叔婶婶,老夫人也不能拦着不是?
沐清溪这次出门没带客儿,身边的丫鬟也只带了琉璃一个。锦绣一百个不放心,非要珠玑也跟着,客儿一贯喜欢跟珠玑玩的,沐清溪拗不过,只好把春棠给带上了。
春棠和春雁跟在她身边,日后总要接触她身边的事,姨母挑人的眼光她信得过,既然如此,早早知道也好。否则,长久不重用她们,难免让她们觉得受冷落生出别的心思来。
为了不让老夫人起疑,沐清溪还是坐了侯府的马车。这次的马车可是货真价实的侯府马车,再不是像之前那样破烂货。
马车到了风霁堂,沐清溪跟先去拜见三叔和三婶。
三叔沐骕的腿受了伤,行动不便,只能坐在木质的轮椅上。他看起来三十多岁的年纪,不同于沐驰的市侩、沐骏的健朗,沐骕气质温和。在他身上看不到消沉的痕迹,只有岁月沉淀下来的儒雅。
沐清溪初回风霁堂看到他的时候,几乎都快不认识了。因为此时的他跟后来记忆中那个被逼的妻离子散家破人亡的三叔实在是大相径庭,让人找不出一丝相似的地方。沐清溪不禁疑惑,老夫人和徐氏到底给三叔找了个什么样的妾室能将他逼上绝路,性情大变,狠心出走?
她不知道,但是她觉得既然这辈子回来了,就不能再让三叔和三婶重蹈覆辙,无论如何也得破坏徐氏的计划。
“三叔您最近忙什么呢?”沐清溪见到那温和的面容就觉得心生亲近,凑近了看沐骕跟沐骏是非常相像的,毕竟是一母同胞的兄弟,只是因为气质迥异才叫人觉得差别极大。
“二丫头过来了,来三叔这里。”沐骕温和地看着眼前的小姑娘,笑容愈发真切。
沐清溪听话地走过去,果然,三叔的大掌随即就落在了头上。她面上有些羞怯,心底却觉得温暖又亲近,爹爹去后已经许多年不曾有长辈对她释放过这样的善意了。
“溪姐儿这是要做什么去?”沐殷氏笑着走过来,看到沐清溪的着装讶异地问道。一边招呼身后的丫鬟布置,“这是我亲手做的点心,你尝尝可还入口?”
沐清溪今日穿了件月白色直裰,头发竖起在脑后,眉毛特意描了粗,又用脂粉将五官的线条描画得凌厉些。看起来少了几分女儿家的娇软,多了几分少年的英气。很有些翩翩少年郎的意思。
沐殷氏看着就有点出神,依稀记得,当年大嫂杜氏还没出阁的时候就喜欢这样打扮,有一次在街上碰到,她还道是哪家的俏公子。如今看着沐清溪这身打扮,母女俩真是像极了。
沐清溪侧首见甜白薄胎瓷盘里点缀着几个翠绿的小点心,指肚大小,入口刚好。她记得以前三婶就喜欢做点心,味道极好,忍不住伸手捏起一个。吃在嘴里一片带着淡香的清爽,满口余香。
“三婶的手艺还是这么好!”忍不住笑赞了一句,又解释,“上次来不是跟三叔商量过酒铺的事吗?今儿接到信儿,留在越中的那几个到了,就想出去看看。”
说罢又拉着沐骕的袖子问他:“三叔,我上次跟您商量的事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