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华公主的宴会谁都不敢怠慢,徐氏一想起来便顾不得跟老夫人斗法。
只要在外头她还是安远侯夫人,老夫人就不能把她怎么样。当下催着徐嬷嬷去问针线房的衣裳做得怎么样了,她为了明华公主的花会特地给自己和沐清菀做了几件新衣服,她的清菀今年及笄,正是说人家的时候,若是在花会上能让公主称赞几句,何愁找不到好姻缘?
徐嬷嬷见她明白过来,心里松了口气。
“夫人放心,衣服是早就做好的,老奴这就让人送过来。不过,小姐那里?”
沐清菀还在禁足,老夫人说了禁足三个月那就是三个月,一点讨价还价的余地都没有。
可是明华公主的宴会就在眼前,徐氏好不容易这次拿了帖子,怎么甘心错过这次机会?
“要不再让老爷去求求情?”徐氏想来想去,觉得只能这么办了,沐清菀也是沐驰的女儿,他总不会坐视不理。
徐嬷嬷欲言又止,她觉得这事儿老爷不太可能答应,但是看夫人的样子又不敢劝。
晚间,沐驰回府徐氏没让人去请,而是亲自上门把沐驰堵在了书房里。自从那件事之后沐驰就不想见她,刻意躲她,徐氏知道就算是派人请也请不动,于是干脆亲自上阵。
沐驰现在看到徐氏就觉得厌烦,看到她就想起白日里在衙署里同僚那些隐晦的目光。老夫人的事没传出去,可是沐清溪的事传得人尽皆知。到现在就算沐清溪回了府,也没消停干净,上次还有言官参他治家不严,圣上亲自过问,险些没将“不悌不慈”四个字甩到他脸上。
兄弟相合是为悌,长辈关爱晚辈是为慈。
就差没明着说他不敬兄长,苛待侄女侄孙。
就这样徐氏还不肯安分,竟然妄图冒犯老夫人!
她是猪脑子吗!
“说吧,什么事!”沐驰丢了手里的书不耐烦地问。
徐氏看他这样就来气,到底还想着正事没有发作,“三月三明华公主要在画南别院举行花会,公主之前给我下了帖子,我要带菀姐儿去,你去跟老夫人说。”
沐驰一听就火了,“混账!老夫人说了禁足三个月就是三个月,你也给我在家呆着,哪也不许去!”
这话是命令他呢!让他去跟老夫人说,他没那个脸!
还宴会,她现在出去就是丢人!
徐氏也火了,“沐驰,你这怎么跟我说话!你到底还记不记得我是你的正妻!我看你是被姓董的那个贱蹄子给迷住了!”
“啪……”
一声清脆的巴掌声。
徐氏愣住了。
她不敢置信地看着沐驰,他竟然打她,他竟然当着这么多丫鬟奴才的面打她!
“你竟敢打我?”
沐驰厌恶地看着她,“打你……是你活该!你看看自己还有没有个侯夫人的样子!”他指着徐氏,“市井泼妇都没你不要脸面!”
“现在嫌我不要脸面了,当初花我的嫁妆银子的时候可没见你这么说!沐驰你这个狼心狗肺的东西……”
争吵起了徐嬷嬷就吓得赶紧带着人退出书房,她守在外面听着屋里头一句接一句的骂声,心惊胆颤,夫人真是……何必呢?
唉……
“滚!”
徐嬷嬷只听得这么一声,紧接着徐氏就失魂落魄地从书房里走了出来,摇摇晃晃,衣衫不整,满身狼狈。她连忙上去扶着,“夫人,这是怎么了?”
徐氏双眼无神地随着她的步子往外走,及至回到了木槿堂,挥退下人才“哇……”地一声伏案痛哭起来。
徐氏越哭越难受,他竟然要休了她,他竟然说要休了她!他难道忘了当年那些赌债是谁替他还的?是,她出身低微,可是他沐驰又能好到哪里去?未进门通房有孕,她怀着委屈嫁给他,给他生儿育女,拿自己的嫁妆银子填补二房的开销,可到头来他竟然有那种龌龊心思!
他怎么有脸!
徐氏恨,她恨沐驰,她觉得今天这一切都是因为大房,都是因为那个狐狸精!
他要休了她,她倒要看看他敢不敢。
就算是鱼死网破她也不会把辛苦挣来的侯夫人拱手让人!
前院。
“二哥,听说爹跟娘在书房里起了争执?”沐清浪看着沐清河忐忑地问道,“咱们要不要去看看娘?”
沐清河今年二十出头,看着已经是大人模样,气质也比沐清浪沉稳得多。从长相上来说,沐清河随了徐氏,五官生的不错,偏偏眉宇间像是有一股化不开的阴郁之气,不笑的时候让人看着就觉得沉甸甸的。沐清浪则是随了沐驰,但是更像老侯爷沐伦。沐驰的长相其实更像生他的姨娘,轮廓还是随了沐伦。沐清浪看着面嫩,五官端正,眉目清正,比之沐清河多了几分憨厚气。
沐清河喝了口解酒汤,松了松领口,这几日他一直在外应酬,今日酒喝得有点多,心里不免烦躁,“既然是爹娘的事,咱们做儿子就不该插手,你只管好好读书,别的都不必去理会。再者,娘最近太急躁了,也该冷静冷静。”
立世子的折子一日不批,他这个侯府长子就一日尴尬。放眼如今的朝堂,爵位在身却不立世子的还有几个?他的婚事迟迟未定,不就是因为想等立了世子找个门第高的?如今他走在外面,听着别人喊沐公子都觉得脸上烧得慌,明明该是沐世子的,他觉得那些人都是在嘲笑他,嘲笑他爹袭了安远侯的爵位名不正言不顺,所以皇上才不肯立世子。说不定等他爹去了,这个爵位也就到头了。
这怎么行!
沐清河一想起就觉得心底燥得慌,更让他觉得心慌的是,沐清溪回来了,她不止回来了,还带着大伯的孙子,安远侯府名正言顺的嫡长孙。
要不是当年沐含章没满六岁,这爵位根本轮不到父亲,现在沐含章回来了,会不会等到他六岁了,皇帝就会下旨立沐含章为世子?
老夫人当年既然能力挽狂澜让爹继承爵位,难保她不会偏心大房,再想法子把爵位还给大房……哪怕沐含章有可能被毒傻了,可那又如何?庶子还不能承爵呢,老夫人不也办到了?
自从知道沐清溪和沐含章回京,沐清河就时常做噩梦,梦里无一例外都是沐含章继承了爵位,他被同年嘲笑,嘲笑他痴心妄想,竹篮打水一场空。甚至还梦到过沐含章查清了当年下毒的事,然后把他活生生打死……
沐清浪被兄长一说便禁了声,可是心底还是有几分犹疑,从听到的传闻看,娘和爹似乎吵得很厉害,为什么?
是因为娘顶撞了老夫人?可是老夫人已经罚过娘了,还把妹妹禁足,老夫人不是不依不饶的人,这事过去了就是过去了。
不是因为老夫人还能是因为谁?
是董姨娘?难道是她在爹面前说了娘的坏话?
“清浪,后院的事不是我们该管的。”沐清河见弟弟还愁眉不展,显然还想着刚才的事,心里直叹气,这个弟弟让娘养得太敦厚,也太死心眼。他这几天刻意带着他应酬就是想让他多结交些人,偏偏他死脑筋不开窍,还反过来劝他不要把心思放在交际上。
朝中形势复杂,安远侯府没了军权,爹为官又没实权,他连个世子之名都没有,本就叫人看轻,不结交些人如何能立足?
沐清河觉得以自己的才学高中是没问题的,高中之后怎么走才是大问题。
他们这些勋贵家的人,就算放到翰林院去也大多是闲职,且极少有人能考中庶吉士,余下无非是挂在翰林院领个闲职,岁积月累地熬着,等皇上想起来的时候再安排官职,比那些普通的士子还不如。
皇帝日理万机,什么时候能想得起他们来?
所以,沐清河打从一开始就不想往翰林院使劲儿,他参加科考也不是为了要进翰林院,而是为了在皇帝跟前露个脸儿,让皇帝想起还有这么个人。
然后,说不定皇帝一赏识,就把请封世子的折子批了,有了世子之位他就不必再在翰林院熬。沐家是军功起家,他就算不能进军营,也该能混到兵部里得个差事,总比在翰林院干耗着好。
“哥,我知道,我就是担心娘。”沐清浪说道,他在徐氏身边的时候长,母子情分更深厚,他也不像沐清河有那么大的志向。沐清浪一早就明白,家里这个爵位是掉在头上的馅饼,爹就算立世子也没他的事,他还不如安安分分地读书科考。若是圣上开恩赐下恩荫也就罢了,若没有,他科考也是条路。
沐清河这才点点头,“你明白就好,后宅里的事娘自会处理好,你不必太过担心。今天见的这几个人你可都熟识了?”
沐清浪闻言皱眉,但还是应声道:“认识了,就是觉得……不大合得来。”
沐清河了解弟弟的脾气,也不打算逼他这么快接受,不过是先带着他熟悉熟悉,秋后他就该参加桂榜,再这么糊里糊涂地死读书是不行的。他就这么一个弟弟,就算不能成为他的左膀右臂,也不能拖他后腿。
“跟他们相交只是为了多条路,并不是让你非要跟他们交心,”沐清河自己都知道这不过是些酒肉朋友,可酒肉朋友又怎么样?
有总比没有好,什么事都要未雨绸缪,等有事了才想起来去套近乎,那时候谁理你?
“你只管学着,日后总有用得着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