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沙作响的树丛,惹得苏景七期待地从窗子里望过去。
没错!一定是有人来了!
会是她心中所想那人吗?
殷切的期待,在碧波透蓝的眼眸中游荡,宛若大海中的巨浪不断拍打那块名为“思念”的礁石,尤其是今天这特殊的日子,苏景七最希望能够陪在她身边的人,是不是应着她的心思来了?
一个高挑的身影从树丛后方走出来,他身姿器宇,气质轩昂,手上拎着一个圆木盒,面带温柔笑容,缓步走来。
苏景七嫣然的笑容忽然凝固,原本上扬的嘴角抽动了两下就耷拉下来了,眼中的热情幻化为淡淡的失落——来人是安佑歌,并非是她一心期待会出现的那个人。
安佑歌破颜会笑,却没有直接点出苏景七神情那微妙的变化,仍旧热情地打招呼道:“还好我来得早,否则扰了二小姐休息可就不好了。”
“那倒不会,我平日里睡得不早。”苏景七淡淡一笑,紧张的双肩彻底放松下来,像个泄了气的皮球。
而后苏景七盯着安佑歌手中的那个圆木盒,问道:“安公子手中那是什么?”
虽说安佑歌是初次深夜来寻苏景七,但与王千阳初次来时始终不敢靠近不一样,安佑歌像是轻车熟路,直接走向苏景七的闺房窗台前。
距离近到让苏景七有些不习惯,便迈了一下脚,稍稍往后退了一步。
“这个是给你的!”安佑歌笑意满满,将圆木盒端上了窗台面上,轻轻地打开木盒盖子,一碗面出现在眼前。
“面!”苏景七欣喜,吃货本性暴露无遗,对那特地为她送夜宵来的安佑歌露出甜甜的笑容。
“尝尝看!”安佑歌递过那双特地准备的精致的银筷子。
苏景七接过银筷子,冰凉的触感立即从手而入,传遍全身,似乎将夏日的炎热都赶走了一般。
低头盯着那碗面,只见那碗面用全银的碗装着,细长的面整齐地铺卷于汤底。之所以能看得清每一根面条正是因为那汤太过清澈,虽说边沿上摆放着几片轻薄的肉片,但那面汤上却看不到一丝油波。
端起那碗面,才看到面上除了有青绿色的黄瓜丝点缀之外,竟然还有几块粘着红皮的苹果块放置细细面上,那若隐若现的红色,颇有些“犹抱琵琶半遮面”的感觉。
苏景七将碗靠近鼻子,才发现面里没有冒出腾腾热气,她问道:“是冷面?”
“对。”安佑歌笑了,“我做的,你尝尝看。”
苏景七不免有些惊讶,安佑歌竟然会做冷面?他可是济源国堂堂的太子爷啊!
看苏景七表情是那样难以置信,安佑歌咧开嘴,得意地笑了,而后他温柔地说:“这面是用济源国特有的绵细面做成的,寓意为长寿安康,祝你生辰快乐!”
原来安佑歌不仅仅是来送夜宵的,更是送生辰礼物来的!
这个由他亲手制作的礼物很是特别,苏景七傻端着面,望着安佑歌,她眉眼带笑,不知觉露出标准的八颗皓齿,眼波流动着,竟微微起了一层小涟漪。
对于无父无母的她来说,一份用心准备的生辰礼物有多么令她感动,恐怕她自己也说不清楚。
“快尝尝我的手艺吧,看看这面可还合你的口味?”安佑歌催促道。
苏景七回过神来,低下头,用银筷子在碗里搅了搅,碗中的绵细面便瞬间弹开,犹如细丝在汤底荡来荡去。
她轻挑起一小撮,送进嘴里——冰凉,驱走夏日无处不在的燥热;微辣,恬在舌尖缠绵于齿;香甜,化作雾气从口中融化至全身霸占她的味蕾。
这冷面,堪称世间难得的美味!
“太好吃了!”
苏景七嘴里含着面情不自禁地称赞了一句后,滋溜滋溜,就把整碗面一扫而空,连最后一点汤汁都喝得干干净净。
全程看着苏景七把整碗面吃完的安佑歌一言不发,只是面带温柔如水的微笑,静静地看着苏景七狼吞虎咽。
直到最后苏景七大腹便便地拍了拍鼓起来的肚子,还轻巧地打了个饱嗝之时,安佑歌才“噗嗤”一声笑了,他无法不为眼前苏景七可爱的模样倾倒。
“这真的是你做的吗?”苏景七千百个不相信安佑歌会做出这样的美食。
“千真万确!”安佑歌骄傲地点了点头。
“实在是太厉害了!”苏景七由衷地赞叹,因为即便是曾经在现代早早便独立的她来说,做些小菜倒是不难,可要做出这么精致的面,她肯定也是不行的!
安佑歌哈哈大笑起来,片刻后才说:“不过,我只会做这么一样东西。”
“也很厉害了!”苏景七继续称赞,毕竟安佑歌这个手艺要是放在现代,肯定可以发家致富!
“过奖了,你喜欢就好。”安佑歌仍旧温柔地看着苏景七,眼中的深情愈加浓烈。
苏景七又问:“这面叫什么名字?”
“这个啊……”安佑歌说,“我还没想好。”
“嗯?”这面莫不是安佑歌创的吧?苏景七更加讶异了。
“这面是我自己研究出来的。”安佑歌说,“就叫它‘七月面’吧!正好符合今日的情景。”
七月面……
这个名字显然是以苏景七来起名的。
光是安佑歌独创了这“七月面”再特地为苏景七送来给她庆祝生辰,就够表露心意了。
苏景七也不傻,对于安佑歌的表情达意,她也看得明白。
可此刻的话题已到了这儿,太过暧昧了,苏景七只能尝试转移话题,故意调侃道:“可是堂堂济源国太子不该是家事国事天下事事事操心吗?竟有这闲工夫去研究独创面?看来太子很是放荡不羁啊!”
安佑歌眼中透出了些许爱意,他眉带桃花,轻声呢喃:“因为……你就是我的家事啊……”
这一声轻呢并没有传进苏景七的耳中,因为她忽然出神地望着安佑歌的后方,远处。
安佑歌回过头,顺着苏景七看着的方向看去,她的眼神定格在不远处的一个树底下,那里盈盈闪烁的点点光亮犹如浩瀚星空被摘下了一块放置与树下一般。
苏景七眯着眼睛,不确定那些闪着光亮的是什么,于是问道:“安公子,你看是何物在那儿闪光?”
“好像是……”安佑歌认真看了一会儿,“好像是萤火虫。”
萤火虫……是萤火虫……
怎么会突然出现这么多萤火虫?
难道……难道是他来了?
再次燃是希望的苏景七二话没说便从房内出来,她脚步不止,往那萤火虫群堆跑过去,绕着树来来回回逛了两圈——只是一棵树和点缀着光亮的萤火虫而已,没有任何人。
看来,他真的没来……
萤火虫都成群结队来了,他为什么没有来呢?
难以掩饰的失落将苏景七浸透,她淡淡地一笑,像是笑别人,又像是笑自己。
一直跟在苏景七身边的安佑歌看出了她的异样,但却不明白她为何如此,他关切问道:“七七,你怎么了?”
“啊?”苏景七一愣神,魂不守舍,轻轻摇了摇头,“我……我没事……”
她只能说自己没事啊,因为她究竟在等待什么,又为何在等待,她自己也说不清楚。
“七七,今日可是你的生辰,要开心些。”安佑歌蠢蠢欲动的手,多想伸出去握握她,可又怕唐突了她。
苏景七耸耸肩,深呼一口气,尽量让自己放松些,她点点头。
与安佑歌又聊了两句,苏景七便打了个哈欠,称想要休息了。
安佑歌步伐缓慢,一步三回头,见苏景七房内的灯火已吹熄了才恋恋不舍地离开,他太想替苏景七等到她心中的苦闷了,即便那苦闷是为了另一个男子,他也愿意……
而苏景七不会知道安佑歌这般心思,此刻的她只是躺在软和的床上,满脑混乱,听窗外蝉鸣轻轻,望夜空明月挂天,怔怔出神。
而苏景七也同样不会知道,此时她房间的屋顶上,一个身着白衣的男子正坐着,右腿曲起,右手肘撑于上,左手扶着屋顶上的瓦片,他也看着天空,正与苏景七望着同一个明月。
身着白衣的王千阳其实早就来了,他带着刚刚去河边为苏景七抓来的萤火虫来,想为苏景七庆祝生辰,却不想才从院子中走进来便看到苏景七正与安佑歌谈笑风生,苏景七手中还拿着一碗安佑歌为她准备的面。
看到那些,王千阳心中之感是不悦吗?
不是的。
他只是害怕了,担心那个笑得开怀的苏景七,可会因为他的出现而失去笑容。
毕竟王千阳明明知道苏景七对金宇熙心存厌恶却仍然帮助金宇熙给苏景七准备了生辰惊喜,倘若不是一阵莫名的火将那最后的第十八盏灯烧了,苏景七便要与金宇熙一同放飞那个写着刺眼的“百年好合”的孔明灯了。
那时苏景七不解与恼怒的目光,应该讨厌自己了吧?王千阳不住地想,不住地问自己……
可方才与安佑歌谈天的苏景七是那样天真可爱,王千阳又怎么舍得打扰这份美好呢?
思虑再三,王千阳决心将萤火虫在树下放飞,而后他带着那个装萤火虫的袋子离开。
可是,脚步又凝固在这里,因为他的心已快要被每日每夜对她深深的思念完全侵蚀了,似乎他此刻只剩下空落落的身躯,风一吹,便会散了。
于是,王千阳坐在了苏景七房间的屋顶上,像一座雕像一样,不言不语,不动声色。
房间内,她侧卧于床,放空出神,像是不知春夏秋冬……
屋顶上,他仰望于天,凉风习习,却是不明南北西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