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徒决只好听从苏景七的话,将她领到房内,圆桌上点了一支还算粗大的蜡烛,烛台边上摆放了一排银针。
房内只有苏景七和司徒决两人,包括薛芮在内的其他人都被支出去了。
苏景七端详着司徒决准备好的几个用来装血液的干净的碗,都是比饭碗小一些的。
细细打量之后,苏景七估摸着五百毫升的容量,推了两个碗到司徒决面前,说:“抽出来的血量,大概装满这两个碗。”
如果完全装满它们俩,摸约会大于五百毫升。
不过多提供一些当然是更好了,安佑歌需要很多血液。
司徒决从一排银针中抽出了一根最粗的,紧紧地抓在手里却有些不知所措。
“开始吧!”苏景七挽起袖子,“司徒先生要怎么抽?”
司徒决犹豫了半晌,说:“七公主,你想好了吗?”
苏景七笑了,说:“我问司徒先生一句,如果我提供血,你有多大把握能够救安佑歌?”
司徒决想了想,说:“八成。”
“为了这八成……”苏景七灿烂地笑起来,“我想好了,也准备好了。”
救安佑歌的心很坚定,因为苏景七别无选择。
司徒决似乎比苏景七更加紧张,他深深呼吸之后,举起了手中的银针。
苏景七就看着那根粗银针,缓缓地插进了她左手中指的指尖。
“嘶……”疼痛之感袭来,苏景七闭紧眼睛,呲牙咧嘴,手却一动不动。
“很疼,我知道。”司徒决柔声说,“七公主忍忍,很快就过去了。”
苏景七疼地咬紧牙关,眼看着自己的血液顺着那根银针一滴一滴流出来。
司徒决端着小碗放在苏景七手下,好让苏景七的血都流进碗里。
这就是司徒决的抽血方法吗?说来也不差,因为司徒决十分专业地防备了血液可能会受污染这件事,用银针导入,每一滴血液都是流经银针的。
可是,真的很疼,钻心的疼。
苏景七除了感觉疼,没有其他感受了。但她只是咬着牙,手却一动不动,这样才能保证血液都是流到碗里的——绝不能动,决不能浪费一滴血。
放血过程持续时间超过了一柱香,因为是基本都是一滴滴流出来的,即便流速快也不够成股。
这么长的时间,苏景七一声闷哼都没有,长时间的疼痛和体内血液愈加少,使得她感到一阵阵晕眩。
应该是贫血了吧?
两碗血已经盛好,司徒决用两个手指抓住粗银针,快速抽出那银针,与此同时,另一只手送上一张纱布,将苏景七的伤口按住,让它不再流血。
苏景七从司徒决手中接过纱布,自己抓着那个被扎了个大洞的中指,弹跳的左手脉搏跟着她太阳穴“突突”的经脉相互呼应着……
“七公主,你真是女中豪杰……”为医者的司徒决自然是知道放血的疼痛。
苏景七满意地看着两碗血,苍白着脸色,那毫无血气的嘴唇弧度弯弯,她说:“古有关羽刮骨疗伤,今也有我忍痛放血,能够比拟一次伟人,此生足矣……”
此言一出,令司徒决感到苏景七内心的豪气,能将自己与关羽对比,她那种不将自己视为弱女子的性子让司徒决不禁钦佩。
“七公主,你与关二爷不同。”司徒决不掩饰对苏景七的欣赏,“关二爷刮骨疗伤是为了自己能够活下去,而七公主却是为了他人能够活下去。”
这是多么大的赞许啊!
然而苏景七比谁都清楚,其实她自己没有那么伟大,一来她会主动请缨抽血是因为清楚地知道放出这些血不会死;二来便是她得尽力救活安佑歌,既是为了那个待自己千万般好的男子个人,也是为了罗定国和济源国别反目成仇。
苏景七笑了笑,说:“接下去,还要烦请司徒先生劳累了,请尽最大的力量救活安佑歌……”
“七公主放心,我一定会的。”司徒决走向门口,打开门,对等门外的丫鬟说,“麻烦姑娘去准备一些红糖、红枣、枸杞和阿胶,熬成甜汤给我们二小姐送过去,一天三次。”
丫鬟记下后便匆匆往厨房走去。
薛芮跑进屋里,伸手扶起脸色苍白的苏景七,她心头五味杂陈,像是有很多话要说,可是又什么都说不出来。八壹中文網
“薛芮……”苏景七晕晕乎乎,“我可能得回去休息一下了……”
薛芮猛得点头,说:“我送你回去!”
“不用了。”苏景七用自己冰凉的手拉了拉薛芮还算温热的手,“你在这里守着安能吧,让丫鬟送我回去。”
说着,苏景七松开手,独自走向门口,一个丫鬟便上来扶住她。
薛芮再次追上苏景七,诚恳地说:“七七,谢谢你……”
苏景七微微一笑,说:“举手之劳,而且这一切也都是我应该做的,倘若今夜他没有去天尊府,我们所有人恐怕都回不来了……”
“我不是替安能道谢,他的那份感恩等他醒来亲口与你说。”薛芮说,“方才我是为我自己与你道谢。”
“你?”苏景七问道,“你要谢我什么?”
薛芮深邃地望着苏景七,似乎是经过了内心极大的斗争才说道:“谢谢你……对我的大能哥哥这么好……”
不明白薛芮这么一句话从何而来,这样的感谢怎么听都带有伤感的情绪。
“二小姐,你该回去休息了。”司徒决催促道。
“好。”苏景七点了点头,几乎是整个人都需要身边丫鬟支持着才能顺利往前走。
薛芮吩咐丫鬟道:“芳儿,一定要安全地将七七送回去!”
“是。”芳儿点头应答。
“对了。”苏景七又停下脚步,“薛芮,叮嘱下人们,我再次来到此处之事别告诉他人,包括安能。”
薛芮疑惑。
苏景七知道,薛芮一定是想问,为什么不能让人知道。
其实理由很简单,苏景七的身份是罗定国七公主,而安佑歌是济源国太子,即便苏景七救他的心是纯粹的,但若是被有心之人听去了,恐怕会被误会的。
可是这样的理由,苏景七不知道怎么与薛芮解释,她只能干巴巴地说道:“别问我原因,薛芮,请你答应我……”
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薛芮自然不会再继续逼问,她可以理解每个人都有“难言之隐”,所以她点头答应了苏景七。
放了太多血,有点晕,有点干呕,苏景七感觉身体被掏空。
能做的,苏景七都做了,她真的需要好好休息一下了。
回到房内,丫鬟刚好送来了补血汤,她大口大口喝下肚后,到头就睡着了。
这一夜,漫长而焦灼,有的人可以睡下却始终醒着,有的人很想醒来却始终昏迷,都有自己的无奈和坚持,都是因为一颗颗活热跳动的心还有记挂,还有放不下……
次日清晨,日头照进苏景七房间,将她唤醒了。
一夜睡的沉,身子总算没有什么大碍,只是还有些许的头晕。
丫鬟听到苏景七起床的声音便敲门进来了,同时也端进来一碗补血汤。丫鬟说道:“小姐,来喝了这碗汤吧,司徒先生交代的。”
苏景七懒洋洋地走过去,接过那补血汤,说:“谢谢你。”
“小姐客气了,这是我们应该做的。”丫鬟从没见过这么没架子的主子,自然有些不习惯。
苏景七一手拿着调羹,一手端着碗,用调羹在红色浓稠的汤里搅拌了几下,问道:“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辰时已过了。”丫鬟回答。
“我居然睡到现在。”苏景七喝了一口补血汤,甜,腻甜。
辰时的结尾就是早上的九点,别说是在古代了,就是穿越前在现代,苏景七也很少这么迟起床。
看来昨夜是真的很累了。
“对了!他们醒了吗?”苏景七猛然想到,都已经是这个时辰了,王千阳和安佑歌不知醒来没有。
“安公子还没有。”丫鬟说,“但是王公子已经醒来了。”
什么?
王千阳醒了!
苏景七二话没说便放下手中才喝了一口的补血汤,她飞奔出门。
丫鬟焦急地喊着“小姐”的声音就被留在了苏景七的身后,她不能再等了,一分一秒都不能等了,她迫切地想见到王千阳!
昨夜因为身份原因不能进门去探望,今日他醒了,便只是礼貌也要去看看,苏景七激动地跑着,她终于有借口可以见到王千阳了!
到了王千阳的房间,房内只有王千星、金霏霏和青黛三个相陪,一问才知,其他长辈们一早就来探望过后离开了。
见到苏景七的王千阳像是什么病都好了一般,全然不顾脑袋上还缠着纱布就准备从床上下来,若不是青黛和王千星压着他,恐怕他会冲上去旁若无人地抱住苏景七不放的。
只是跑了这一小段路,贫血的苏景七就有些受不了了,脑袋晕眩程度简直可以成为“天旋地转”,她扶着桌子,闭眼缓和了一会儿。
“七七,你怎么了?”金霏霏上前扶住苏景七,无意触碰到她的手,冰凉。
“没事……”苏景七缓过劲儿来,摆了摆手。
“七七,你的脸色很差。”王千阳担忧极了,再次想从床上起来,又再次被青黛按住了。
青黛说:“主人,你不是大夫,你下床也没用,我去替二小姐看看。”
这话稳住了心急如焚的王千阳。
青黛走向苏景七,盯着她苍白的脸看了一会儿,皱眉,而后将手搭上苏景七的脉搏。
苏景七贫血这么严重,青黛自然一下便察觉到不对劲了。
但是苏景七不能将昨夜给安佑歌献血的事说出来,因为这些南黎朝人都不会懂其实抽点血是真的不危害身体健康的,他们一定会多想,然后太过担心苏景七。
尤其是王千阳,他已经受了重伤,不能再让他担心了。
于是苏景七撒了个谎,用气声在青黛耳边轻轻说了“信期”二字。
只能骗青黛说自己贫血是因为来大姨妈了,否则他们一定会打破沙锅问到底的。
青黛一愣,而后点了点头,对其他人说道:“二小姐没有大碍,就是普通的贫血。”
“司徒先生已经让人给我煮了补血汤了。”苏景七甜甜一笑,尽量装作精神状态很好。
看得出,王千阳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苏景七的眼眶忽然有些湿润了,因为看到病榻上的王千阳还在为自己担心,明明他已经伤得很重了。
“昨夜,到底发生什么事了?”苏景七轻柔地问道,“为何你会昏迷?安佑歌手臂被割掉一块肉又是怎么回事?”
王千阳目光低沉了,他不自觉叹了口气,说:“都怪我……都是我的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