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了?”古昇诧异,眼前这个年纪轻轻的小丫头还没正式接触过一个瘟疫病人,她凭什么就能猜到?
与古昇不同,王千阳与司徒决都已经很习惯苏景七这般聪明了,她总是能够注意到别人没注意的事情。
王千阳信任地对苏景七说:“那你说说吧!”
苏景七快步回到座位上,认真地看着古昇,说:“古大夫,你们回春堂内的人,喝的水都是山泉水吧?”
方才站在窗口,苏景七看到窗外后山上连着一条竹管子,将山泉水从山上引流到回春堂的这个厨房内。
“的确如此。”古昇点头,“因为回春堂内没有水井,平日里我们也很忙,极少去河边打水。”
“这就对了!”苏景七说,“据我所知,帝城的百姓的饮用水八成来自河水,两成则是喝山泉水,这不仅与百姓们平日的生活有关,还和他们所住的位置有关系。”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王千阳恍然大悟,“住在北城的百姓附近没有山,离河水很近,故而他们都是喝河水的。”
“我懂了……”魏勋微微地点点头,“怪不得今日我们去到北城,那里的病人是最多的!”
连魏勋都能理解到苏景七的话的重点,更别说是古昇与司徒决两个经验丰富的大夫了。
然而两个大夫现在在想的其实是对苏景七的话存在异议的。
司徒决说:“照这么说来,此次瘟疫其实并非是瘟疫?而只是因为河水的缘故?”
“这样的解释太武断了。”古昇显然是不相信苏景七的,他没理由随便就相信一个看起来乳臭未干的丫头呀!
苏景七说:“我的解释究竟是不是武断,只要现在派人去河水源头看看就知道答案了。”
王千阳同意,说:“当务之急还是找到病因,两位大夫才能对症下药。”
古昇始终带着怀疑的目光,对苏景七的说法不置可否。
看出古昇的不信任,苏景七也没有太多不悦的情绪。
这个脾气古怪又很是骄傲的古板老头儿,自大一些,不信任他人一些,其实是很正常。否则古昇也不会记恨这么多年他的师弟秦云的官位比他高的事啊!
“好,那我们现在一起去河水源头看看吧!”司徒决站起身来,他很想尽快结局这个棘手的事情。
“等一等!”苏景七阻拦,“去河边的事还是让千阳和魏勋去吧!”
司徒决再次坐下来,问苏景七:“为何要如此安排?”
“因为司徒先生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苏景七神秘一笑。
四个男子目光疑惑。
苏景七说:“我认为,如果光看河水源头并不能得到最终的答案,倘若真是河水被下了毒,万一毒物无色无味,又该如何判断?”
“你直接说,你想怎么样?”古昇瞄了苏景七一眼,他对这种被一个丫头指手画脚的感觉很不喜欢,但是目前只有苏景七有办法,他也只能不情愿地接受。
苏景七说:“所以依我看,两位大夫很有必要……找一具因病而亡的尸首,刨开腹部,看看他的肚子里有何异样……”
“什么?”古昇立即暴跳,“你疯了吗?”
苏景七猜到古昇会是这个反应,因为在古代,解剖学是搬不上台面的,即便真有大夫想研究人体,也都要偷偷进行,这种事被人发现就是犯罪。
“师伯,你别激动……”司徒决轻轻拍着古昇的背,安抚他的情绪。
苏景七看了一眼王千阳,只见他的目光虽然疑惑,但是却是支持地冲她微微一笑——王千阳还是一如既往地支持苏景七的任何想法和决定——既然王千阳不反对,苏景七便没有什么好顾及的了。
于是,苏景七也不爱搭理顽固的古昇了,她看着司徒决,问道:“司徒先生,你怎么看?”
“这……”司徒决犹豫,“这不合规矩……”
“这不仅仅是不合规矩!这分明就是不道德!”古昇情绪依旧激动,“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死者为大!你却有这样下作的想法!实在是令人发指!”
古昇居然用“下作”来形容解剖这个行为,苏景七也是很无奈,但是她不责怪,因为南黎朝就是这样的文明程度,有什么办法?
说服古昇是不可能了,但是说服司徒决还是有希望的,毕竟司徒决也是与苏景七一路出巡相处了几个月的,对苏景七的为人处事还是极为相信的,他知道苏景七的思维与常人不同,但是绝不会做无用的事。
苏景七完全忽视古昇,认真地对司徒决说:“司徒先生,我明白你的顾及,可是医者为病人疗伤,多少都是会伤害到其受之父母的皮肤啊!刮骨疗伤也好,放血救人也好,难道不都是为了更好的结果才做的事吗?”
苏景七是故意提到“放血”这件事的,她知道在出巡路上,她真正让司徒决刮目相看的事还是为了救安佑歌而放血的事。
司徒决沉默了,看得出他在犹豫,而且是更倾向于答应苏景七的。
乘胜追击,苏景七继续说:“作为医者,自然是要为天下苍生考虑,倘若伤害一人身体可以保全其他所有人,那么那位死者又何止有‘胜造七级浮屠’的恩德啊?”
司徒决皱着眉头又想了一会,经过了许久的心理斗争,终于抬起头来。他首先扭头对身边的古昇说:“师伯,我觉得有道理……”
“道理?”古昇斜了司徒决一眼,“这是歪理邪说!”
“师伯,研制药材一定要确诊,否则很难对症下药。”司徒决认真地说。
古昇冷冷地笑了一声,说:“那这便是你的事了!我原本就只是答应这钦差大臣要与你一起研制药材,至于其他的,你要做什么,都与我无关了!”
说完,古昇便站起身来,准备离开。
“师伯!”司徒决说,“倘若师父还在世,他一定会同意剖尸的,因为这是为了天下苍生。”
古昇并没有停下要离开的脚步,他留下一个背影悠悠地说:“即便你师父同意,我也是不会同意的!”
古昇的态度坚决,看来是不能说服他了。
苏景七料想到会是这个结果,不过也没有大碍,事情还能顺利进行就好。
在苏景七的安排下,王千阳与魏勋领着一众侍卫前往河水方向去调查源头水源,他们带着几个瓶子,这是苏景七交代的,要他们每隔一段路程便取一些水源回来。
苏景七与司徒决则是在帝城内寻找无人照看的尸首,他们准备偷偷带走一具进行解剖,这事儿还得小心翼翼地做。
找尸首这件事进行得还算顺利,毕竟整个帝城遍地都是尸首,只要在王白枫派人来临走尸首去火化之前将尸首偷偷带走便好了。
最后,找到的是一具男尸。
废了九牛二虎之力,苏景七与司徒决将那男尸搬进回春堂附近的一个废旧的弄堂内,四下无人。
司徒决开始脱男尸的衣裳。
苏景七尴尬地撇过头去,她有些有足无措,不知要如何给司徒决当帮手。
虽说苏景七在穿越来南黎朝之前也是学医的,但是她学的是心理学啊!临床医学只学了理论,上手解剖尸体是从来没有过的!连小白鼠都没有解过!
苏景七紧张地抓着衣角,因为她眼睛的余光已经看到司徒决开始脱那具男尸的裤子了……
“七公主……”司徒决发现了苏景七的尴尬,“我可以一个人解剖。”
苏景七看着院子外的柳树泛黄的叶子,深呼一口气,说:“让我调整一下心情,我可以帮你的……”
司徒决说:“没关系,不用勉强的,这是具男尸,你一个姑娘家确实不方便……”
“呼……没关系,我准备好了……”苏景七回过头来。
她看到一个那具男尸已经被司徒决脱了个精光,像一只泥鳅一样光溜溜地躺在地上,那令人羞耻的部位也肆无忌惮地展示在那里。
苏景七颤颤巍巍拿起一把剪刀,走向那具男尸。
“那个……我……我们……要怎么做?”苏景七的眼神尽量避开男尸的下体。
司徒决也有些苦恼了,他说:“我也没有解剖过尸首,我……我得好好想想……”
两个拿着大剪刀的人蹲在那儿许久,第一次干这种事,多少还是有些紧张。
忽然,他们的身后传来脚步声,两人随即一惊,若是让人看到这景象,他们就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
苏景七的第一反应,就是拿起一块白布将那男尸盖好。
回过头,见来人并非别人,而是古昇。
“师伯,你怎么来了?”司徒决问道。
莫不是特地赶来阻止他们解剖的吧?
古昇冷漠地盯了两人一眼,不屑地说:“拿着剪刀都手抖,你们这样还能动手吗?”
苏景七低头一看自己的手,的确是抖得厉害,可是她确实没干过解剖这种事,难免会有些紧张。
“师伯教训得是……”其实司徒决的手也微微有些颤抖,他知道这是一个医者不能犯的问题。
“所以你们都走开!”古昇严肃地说,“让我来吧!”
苏景七与司徒决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原来古昇是来帮他们的。
古昇步伐蹒跚,一步一步走向那具男尸,一边走一边念叨:“就算我师弟秦云在世,他同意这种做法,我也不会同意……但是,即便我不同意,我也还是会帮他一起做的……”
这个古板的老头,虽然嘴硬,但是终究还是明事理的,尤其是对秦云的感情,其实与司徒决所理解的“憎恨”恰恰相反,古昇对他那个师弟秦云的疼爱,是常人难以理解的。
“你,给我打下手!”古昇先指了指司徒决,而后又指向苏景七,“你出去放哨,有人来了及时报告!”
“好!”苏景七与司徒决异口同声,听从古昇的话,各归各位。
古昇安排好任务之后,便挽起袖子,拿起剪刀,掀开男尸身上的白布,将剪刀最尖锐的刀尖部分伸向男尸肚脐眼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