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知道,跟去的医生不知道,谁都不知道。
除了躺在里边的沈愉自己。
傅临渊十分恼恨,他为什么不能赶到得再早一点,哪怕一分钟……哦不,半分钟就可以。
半分钟,甚至十几秒,对于一个溺水者来说,就是生和死两种结局。
要是他醒来再早一点就好了,要是去的时候飞机再快一点就好了,要是在海里游的时候,他更快一点就好了。
她是不是就已经醒了。
傅临渊头痛欲裂。
他感觉自己的精神已经崩到了极致,下一刻,他可能就要垮掉了。
但是他还是撑着,用一口气撑着,坚决不能倒下。
起码在确定她平安脱险前,不能倒下。
她瘦了,傅临渊想。
他其实和她有一个多月没见面了。一个月前,他们吵了一架,不欢而散。
他以为再见面的时候,他会已经处理好了他那点烂事,站在她面前,笑着逗她:“我没有未婚妻了,你还要和我讲你的道德论吗?”
她一定会睁着那双明亮通透的眼睛,不屈又倔强地瞪着他,和他讲一通冠冕堂皇的理由。
她总是有那么多理由,振振有词地甩给他,衬得他就像个卑劣不堪的小人似的。
那又如何?道德感那么强的人,在知道他有未婚妻时,不照样还是喜欢着他?
等她醒来,他就好和她好好谈一谈,告诉她,你所谓的道德观,是没用的。
世界上为什么会存在理性和感性这两种东西呢?而且这两种东西是并列存在的,一种不可能被另一种控制、左右、约束。
能在理智的情况下冷漠控制的,那只能证明感情还不够深。
所以沈愉才会一边给他讲那些道德论,一边又不可控制地保持和他的关系。她纠结又为难,清醒无比地沉沦。
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可爱的人?嘴硬是可爱的,讲歪理是可爱的,做什么都是可爱的。
等她醒来,他要告诉她:你是这个世界上最可爱的人。
而这么可爱的人是属于他的。
手术室的大门中终于打开,沈愉从里边被推了出来。
她还是没有清醒,医生说,她的生命体征已经恢复,24小时要是不出现休克现象,应该不会再有生命危险。
傅临渊陪着她度过了这24小时。她这24小时很安静,就那样躺着,连呼吸仿佛都不存在。
就是还没有醒。
三天过去了,她还是没有醒。
医生说,她这是溺水缺氧导致的脑功能受损,不确定什么时候能醒过来。就算醒来,也不确定会有什么并发症。
傅临渊还是没坚持住,病倒了。他的病比上一次昏迷还要凶,高烧不退,整个人几乎虚脱。
他让医生将病房设在了同一层,他每天都会来看沈愉。
她在重症监护室里,里边放着高压氧,他进不去,就隔着玻璃看着她。
她像一个精致的娃娃,像是一件正在陈列的艺术品,没有生气。
半个月过去了,她还是没醒。
第一个崩溃的是丁苑,她再也没有了以往的从容,骂医生,骂护士,骂万知礼,骂万坤,所有人都让她骂了一遍。
她骂完后又开始崩溃大哭,开始道歉,整个人疯了一样。
然后是万坤。昔日叱咤风云的人再也没有了旧时的风华,他短短半个月像是老了二十岁,皱纹出来了,白发也出来了,就连一直挺直的背,都佝偻了。
听别人说,万坤最近都在失眠,因为他太自责了。他想不到,一直帮万知礼对付的人,会是自己的亲孙女。而且也是他,亲手将自己日盼夜盼的孙女推到了死路上。
万振罡是丁苑的丈夫,沈愉的生父。他常年奔波于世界各国,处理万家庞大的产业。这次收到消息后紧急赶回,见到的却是从未见过的混乱场面。他却不知道该作何表示,只能安抚着妻子,陪她一起等女儿醒来。
所有人都以为傅临渊会崩溃。毕竟他当初找沈愉的时候那股疯劲儿,别人都看在眼里的。但是他却出奇的淡定,甚至连一丝担忧都没有。
他就是一眨不眨地盯着病房里的人,有时候得到特许,他可以进入病房陪一陪她,但是最多只能呆五分钟。
这次他又进来了,在沈愉昏迷不醒的第二十天。
他坐在床边,看着她日渐消瘦的脸,轻轻摸了摸。
“别再瘦了。”他说,“好不容易给你养胖一点。”
住在水月湾的那段时间,沈愉肉眼可见的丰腴了起来,精气神也好多了,整个人神采奕奕的,往那儿一站,就是他们宜盛资本的门面。
“你再晚点醒来,回去后,别人看了,以为你被虐待了。”他说,“他们会想,沈总助出个差怎么瘦了这么多?傅氏集团是什么吃人的地方?会影响我们的招聘的。”
要是可以的话,他希望她可以睁开眼,像以前那样骂他是个万恶的资本家,到这个时候了竟然想的还是公司的招聘。
他握着沈愉的手,抵在了自己额头上。
“你摸一摸,我好烫。”他低声道,“这段时间一直在发烧,反复不好。医生说是我自己折腾的,我是故意的,你不舒服,我就陪你一起不舒服。而且不舒服,才容易保持清醒。不然一觉睡过去,就看不到你了。”
床上的人静静的,没有反应。
傅临渊缓缓伏在床边,没有看她。
“你不知道我在想什么。”他的声音有些闷,“沈愉,你不知道这样的场景对我来说有多可怕。”
“我看我妈妈这样,看了十年。”
“你不能成为第二个这样的人。”
“要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人都是这样,那我醒着还有什么意义?”
“你对我很重要。”
“非常重要。”
“我很喜欢你。”
“你能听到吗?我很喜欢你,非常喜欢你。想和你在一起很久,光是设想一下今后的日子可以和你一起度过,我就对未来充满了期待。”
“是我错了,我不该和你争什么输赢的。先说喜欢不丢人,先告白也不丢人。我怎么能和你争输赢呢?你出现在我面前已经是一种恩赐,本就该我先说喜欢你。”
“多希望这些话是你醒着的时候告诉你的。”
“你醒来吧,沈愉,看在我这颗不值钱的真心的面子上。我的真心的确不值钱,但是因为它里边有你,所以它价值千金。”
“你醒来,我就将它捧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