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愉好像被困在了一个透明的盒子里,怎么都走不出来。
在这个盒子里,她是清醒的,有感知的。
她清晰地听到有人和她说话,有时候是一个女人的声音,她温柔知性,声音有些耳熟,沈愉却一下子想不起来是谁。有时候是一个男人的声音,低哑悦耳,像是一壶可以让人沉醉的酒。
这个男人好像在告白。
而且不止一次。
沈愉都数不清这个男人到底说了多少句“我喜欢你”,就好像要把这辈子的话都说完似的。
她都听烦了。
再好听的声音总是复读机似的重复一句话也是会让人烦的。
她想让他闭嘴,让她安静一会儿,可是她发不出任何声音。
她被那个透明的盒子封闭了。
所以在她的躁怒之下,她打破了那个盒子。
沈愉是在一个晨光熹微的早上醒来的。
彼时傅临渊才过来没多久,正拿着一块毛巾给她擦脸,她的眼睛忽然就睁开了。
傅临渊愣住了,毛巾“啪”的一下子盖在了沈愉脸上。
他手忙脚乱地将毛巾拿起来,惊讶地看着她:“你醒了?”
沈愉一声不吭,就这么直勾勾的看着他,眼里没有任何情绪,像是在看一个陌生人似的。
傅临渊一边按着呼叫铃,一边脑海中闪过乱七八糟无数个念头。
怎么回事,她不认识我了?
医生说她是脑功能受损所以才昏迷不醒,她真的伤到脑子了?她失忆了?
还是她变成傻子了?
其实这些情况,傅临渊这些日子不是没有设想过。
他认为没关系,不管她变成什么样子,都没关系,他又不会嫌弃她。
可是真等她变傻了,傅临渊发现他不是那么好接受。
也不是他不能接受,他是怕沈愉自己不能接受。
她那样自我要求严格的一个人,可以接受自己的脑子坏掉吗?
为了确认,傅临渊采取了一个最简单朴素的方式。他竖起两根指头,问沈愉:“这是几?”
沈愉的眼睛还是直勾勾地看着傅临渊的脸,眼珠子都没转一下,和听不懂人话似的。
医生终于来了,丁苑他们也来了,顿时,沈愉像是个珍稀动物一样被围了起来。
还是医生说要先给她做检察,才将她的病床推了出去。
一系列检查结束,傅临渊立刻问:“医生,怎么样?”
医生看着她的影像图,拧眉说:“影像显示,她恢复得很好。”
傅临渊:“她失忆了。”
医生一愣:“什么?”
“她不认得我了。”傅临渊很肯定地说。
医生一脸狐疑地走过来,又按了按沈愉的脑袋。傅临渊一脸凝重地站在一侧,苦大仇深的。
沈愉嘴角抽了抽,终于没忍住,“噗嗤”笑了一声。
她大而明亮的眼睛弯了起来,像是月牙。
傅临渊被她笑得发懵,然后怔愣,欣喜,最后了然。
他一直紧绷着的身体骤然就放松了下来,微扬着下颌,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耍我是吧?”
沈愉看着他:“你太烦了。”
“我烦?”
“吵。”沈愉撇嘴,“打扰我休息。”
傅临渊意识到她是什么意思。
她听到他说的那些话了。
脸上忽然传来一股燥热,惯来高高在上的人,生平第一次脸红了。
他转过脸,咳了一声,又若无其事道:“哦,听到就好,算我没白费口舌。”
脸还好,他的耳朵已经红透了。
沈愉笑得乐不可支。害羞了?他傅临渊的词典里还有“害羞”这两个字。
妈呀,真是活久见。
医生询问沈愉她的身体感受,沈愉敛了笑意,认真回答:“我没有哪里不舒服,就是身体有些僵硬。”
医生点头:“正常,你昏迷了二十五天。”
“二十五天?这么久?”八壹中文網
“是啊,你以为。”医生开玩笑,“傅先生担心得不行,怕你醒来之后变成傻子。”
沈愉“哦”了一声,看向傅临渊:“原来你那么紧张不是担心我,只是怕我变成傻子啊,我变成傻子影响傅总你的企业形象是不是?”
“是。”傅临渊毫不犹豫地点头,“你变成傻子,我就直接开了你。”
“那你得陪我一笔巨额工伤费。”
“你都变成傻子了还有能力和我要工伤费?”
沈愉咬牙:“傅临渊,你积点德吧。”
“你的命是我救回来的,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知道吗?七级浮屠,我想怎么造就怎么造。”
沈愉:“……”
医生:“?”
咋回事?怎么画风和他想象中不一样呢?大病初愈,不应该互诉衷肠抱头痛哭吗?
怎么这一醒来就在斗嘴?
不是,傅临渊你在干什么,人家小姑娘昏迷的时候你可不是这副嘴脸啊,你看起来马上就要拿根绳子吊死你自己了。
噢,也难怪你能单身到现在。
嘻嘻,你真是活该。
医生这瞬息万变的表情让傅临渊看得难受,他直接将这名医生扫地出门。
丁苑想进来,也被傅临渊关在了外边。
他走到病床边,垂眸睨着沈愉,眼神深沉而危险。
沈愉不自觉地吞了吞口水:“你别乱来,我亲妈在外边看着呢。”
傅临渊觉得好笑:“你认为我可以怎么乱来?”
他环视一圈四周,数不清的仪器,滴滴答答的声响,她的氧气罩还在枕头边放着,胳膊上的留置针还在——他能怎么乱来?
沈愉瞪大眼:“你不会想杀人灭口吧?因为我听到了你的那些话。”
傅临渊脸上刚刚消退的炽热又卷土重来。
“我听到了。”沈愉摆出一副胜利者的姿态,翘了翘唇角,“虽然我昏迷着,但是我都听到了。”
傅临渊莫名其妙开始心跳加快,气息都开始不稳,一股怪异的感觉从心底蔓延上来,酥麻地传遍了全身。
他脸上还是八风不动:“噢,所以呢。”
“我赢了。”沈愉笑容愈盛。
傅临渊扯了扯唇角,阴阳怪气:“我是不是还得给你颁个奖?”
“切,反正我就是赢了。”
傅临渊走到医生的桌边,拆了个点滴管出来,在手里打了个结:“行,你赢了。为了表彰你的胜利,我拿这管子给你编个环,你就当个花环戴上吧。走哪儿都戴着,让别人看看你的荣誉。”
他将那根透明管子往沈愉脑袋上放,沈愉拒绝:“我才不要戴这破管子。”
“什么管子,这是花环,属于你这位胜利者的花环。”
沈愉被他逗笑了:“拿走,丑死了!”
傅临渊按着她的手,不让她挣扎。
忽然,沈愉的挣扎停止了,因为她感受到手指一阵冰凉,好似有一个东西套了上去。
意识到那可能是什么,她整个人僵住了。
气氛像是一下子凝固了。
沈愉缓缓将手拿到了面前。
她的中指上戴了一枚戒指。
一枚硕大无比的粉钻,晶莹剔透,价值连城,在她手上熠熠生辉。
她转头看向傅临渊。
他还是那副高傲清贵的样子:“喏,送给你的胜利勋章,喜欢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