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日过了许多,相府上也开始筹备起了阮语嫣的婚事,那平阳候接亲的车队已然来到了相府的门外。
闺房之内,阮语嫣正端坐在铜镜前,她一身大红嫁衣,周身环佩叮当,薄施粉黛已十分娇艳,苏氏偷偷抹了泪,又拿起犀角梳来,为自己女儿整理妆容,轻轻慢慢地唱道。
“一梳梳到尾;二梳我的姑娘白发齐眉……十梳夫妻两老就到白头。”
阮语嫣亦是双目含泪,也不顾身上头饰钗环繁重,盈盈下拜泣道。
“女儿今日便要拜别母亲,嫁于那平阳侯府了。以后终是他家的儿媳,再也不是阮家的姑娘了。如今大哥在边疆未回,那阮歆媛绝不是个好惹的,母亲可要小心些,万万不能再惹爹爹生气了。”
苏氏扶着她的手,痛叫了一声我儿,将人揽在怀中,亦是泣道。
“以后做了别人家的媳妇,再不可耍那些娇蛮的小性子了,须得温良恭顺,相夫教子。府内一切我会打点好,你无需担心。若是将来回了娘家,也要风风光光的,绝不叫你在平阳侯府面前丢半分颜面。你的日子还长着呢。我们母女俩的事,和阮歆媛也长着呢,没那么容易完!”
阮语嫣微微点头称是,时辰便也到了,不得不蒙上红盖头,任丫鬟婆子们扶着走了。苏氏一时十分悲伤,身子晃了一下,就被旁边人扶住了,正是阮梦舒。她脸色微变,实在有心将人甩开,念着大喜日子不好说什么,也就半推半就往前送女儿。
阮家女儿们齐齐聚在门口,送阮语嫣出嫁,待会儿小姐们也要坐着轿子去喝一杯喜酒,左右平阳侯府地方阔大,隔一个院子出来,也不是什么难事。阮梦舒扶着苏氏到了门口,眼睛却是十分之尖,看见阮歆媛之后赶忙笑着迎上去了。
阮歆媛今日随俗,也穿得艳色了些,一身石榴红罗裙压着葱绿披帛,若是旁人如此,定要道一声俗气,她穿来却格外有一股韵味,清丽难言,云鬓间一支金钗的流苏垂下来些许,行时摇摇曳曳,格外撩动人心弦。
阮梦舒转了转眼珠子,正想着如何搭腔,却一眼瞥到了阮歆媛身后跟了个姑娘,双丫髻紫襦裙,清纯可人得很,却有些陌生,因而笑着开口道。
“媛姐姐,你身边的连衣呢?我瞧着今日怎么换了个小丫头,虽是个美人坯子,却实在有些小呢。这等丫头没甚力气,又毛手毛脚的,万一伺候不好姐姐可如何是好,我身边有个叫紫苏的,素来周到,不如让她去姐姐的房间伺候几日,也好让我学学姐姐的风雅呢?”
阮歆媛自觉有些好笑,她哪能看不出阮梦舒的企图,身后姑娘轻轻巧巧福了一礼道。
“奴婢名唤璃月,只是脸生得嫩些,身量又不高,已有二八了。母亲去的早,独留下奴婢与父亲相依为命的,前几日也不行了,奴婢便插了草标,欲卖身葬父,是小姐好心给了银钱,奴婢便跟着小姐回来了。我虽是个笨拙的,但对小姐一心一意,绝无二话。”
她话说的很有分寸,又恭恭敬敬的,阮梦舒实在挑不出什么毛病,只得温温柔柔一笑。
“原是这样,姐姐可真是个心善的,以后必有福气。今个儿可是大喜的日子,姐姐先行吧。我也扶着夫人上轿了,便不奉陪了。”
璃月随阮歆媛上了一辆宽敞马车,压低了声音笑道。
“外处世界,果然与孤月阁很不一样呢,只是我看小姐在这相府之中,似乎很不受那些女人待见,阁主派我前来保护小姐,倒是很有道理的。小姐纵然是武功盖世,那些花招冷箭,多一个人招架也是好的。”
阮歆媛掀开车帘看了一眼,以免有人动手脚,这才笑道。
“我的武功,你还没领教过一二?你这丫头年纪虽轻,争强好胜之心却一点不输男儿,昨个儿我一时没收住手重了,你腰上可还好?我瞧着都青了,涂了药膏也不见得那么快好,这几日可少舞弄刀剑。”
璃月淡然道。
“小姐既是我道中人,自然也晓得点到为止这四个字是谈何不易了。我昔日所受伤,哪个不比这个重些,小姐不必替我担心,那药膏好着呢,还怪香的,莫非是小姐自己研磨出来的稀罕玩意?如此内外皆秀,无怪我们阁主对小姐心心念念了。”
阮歆媛一时又笑,没好气拍她手背一声,道句皮丫头。
两人这边正在说说笑笑,苏氏和阮梦舒的轿子却是先到了,夫妻对拜敬谢高堂这些事忙得不可开交,整个平阳侯府人来人往,宾客如云。半晌之后大锣一声响,戏班子开始上台表演,众人宴饮交谈,一派热闹非凡的喜乐气氛。女眷们皆去了紫藤苑,三三两两聚在一处聊天,无非也就是说些女儿家的心事。
苏氏跟几位熟悉的贵妇聊了几句,想着还是去阮语嫣那儿看一看,她须得苦等良久,晚上才会洞房,也不知道饿不饿,害不害怕。一想到这里,她已走到了偏门处,阮梦舒却端着一杯果酒,将人堵个正着。
“二姐姐自有她的人生大事,母亲何必如此着急呢。”
阮梦舒笑着,将白瓷杯里一点莹黄酒液递过去,这才笑道。
“我知道母亲这是疼爱女儿,但二姐姐已拜过天地,是平阳侯府家的媳妇了,平安无忧的很。倒是母亲自己,都快要大祸临头了!”
她这话说的神秘,又带有几分引诱之意,苏氏想起阮梦舒之前所为,厌恶地直要扭过头去,到底她不是个真傻的,说两句也就反应过来了,冷冷道。
“你说阮歆媛那丫头,我是与她有些小过节。哼,那又如何,难道你和她,就和和睦睦如同亲姐妹了?休得做出一副乖巧的样子。”
阮梦舒笑容微僵,仍是不惊不怒道。
“前些日子发生了不太愉快的事,夫人迁怒与我,也是应该的。只是夫人也要明白,谁才是我们真正的敌人,夫人若是头脑清楚,不妨借一步说话,我们可以慢慢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