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连用力呼吸换气都不敢,感觉自己每一口吸入的气息都带着令人作呕的血味。她下意识地摇了摇苍白的面容,想要说些什么,却无法组织出语言来,她只能往后退去。
暗夜里也不知道是什么东西,悄悄地绊到了她的绣花鞋,她一声尖叫声卡在了喉咙口,却没能发出来,手一松伞就掉在了地上,露出那点被阴影掩盖的真容来,是一截血淋淋的断臂。阮梦舒哆嗦着退了两步,剧烈地弯下腰咳嗽起来。柳清歌连忙捡起伞来,但已经被雨水和血水打湿了些许。暴雨正在迅疾又无情地冲刷这片血色的土地,也许到明天只会剩下废墟。
柳清歌扶着她回到长廊上避雨,心疼地拿出帕子擦了擦妻子额头上的汗水。阮梦舒本也不算个好心肠的柔弱女子,从她之前制的药就可见一斑,但自从她决定放下一切,和柳清歌好好生活以后,她就越来越害怕很多东西。怕自己死,也怕别人死。当她失去了不顾一切的勇气,有时候就得退出博弈的棋盘,再也没有执棋的资本。
柳清歌虽然出来得很匆忙,但仍没忘记带一点妻子常吃的东西。他从衣襟里掏出一颗酸梅来,擦干净了阮梦舒湿润而苍白的面容,才让她吃了下去。柳清歌把声音压得非常低,温和地说道。
“舒儿,现在的情况,非常可怕,也很危险。也许贼人还没有走,也许我们今天也会一起死在这里。但无论如何,在我死之前,绝没有人敢动你半根手指头。”
阮梦舒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柳清歌看她心态稳定一点了,便继续说道。
“现在我需要去府上一些地方看一看,如果侥幸我们俩不出事的话,我马上送你先回阮家,岳父大人一定能保证你的安全。你现在慢慢跟着我走,我会给你一把匕首防身,不要怕好吗?”
阮梦舒摸了摸圆润的腹部,忍住眼泪答应了,紧紧地攥住了柳清歌的手。
那把伞依旧端在两人中间,柳清歌谨慎地伏低潜行,首先来到了府里的银库,库门钥匙一共有三把。平时管家取一些发放给下人的银钱,只能开最外面那一层,他手里的是第二层,柳侍郎手上的是第三层。里面还有各种机关,防范不可谓不严密。他细细地提灯一照,门窗完好,连锁上灰尘沾湿的一点细雨,都没有什么人触动的痕迹。不是为了求财,那就肯定是……柳清歌心头一凛,眼神愈发森寒起来,阮梦舒不能久站,又扶着她休息了一会儿。
柳清歌携着阮梦舒去了书房的方向,他知道问题多半出在哪里,愈发小心起来,全身肌肉绷紧戒备。阮梦舒低头,已经稍微可以适应血迹了,把视线转向那张常用的大书桌。桌上所有的纸张都被撕得乱七八糟,还有什么东西烧焦的气息,混在一起愈发难闻。阮梦舒仿佛想起了什么,便低声道。
“你和爹爹,是不是在查一些不该查的东西?”
柳清歌又摇了摇头,低声悲切道。
“什么该查,什么不该查?天子心意,皇家秘辛,果然不可揣测,可凭什么就该!”
他一时又怒又伤,竟噎住了,再也说不出话来。他走过去的时候看见了那件死状凄惨的尸体,已断成了两截。柳侍郎是死不瞑目,一边一只眼睛都睁大了,眼睛里倒映着这漆黑的风雨,漆黑的世间。
有人说太过伤心,是无法流出眼泪的,柳清歌就觉得自己的眼泪像是已经干涸了,半晌终于无法抑制,哇的吐出一口血来。这可吓坏了阮梦舒,她艰难地弯腰想要安慰柳清歌,身形却踉跄了一下,险些滑到在粘腻又浓稠的一滩残血上。柳清歌回过神来,赶忙去扶住她,靠在了相对干净的案桌一角上,又低头去抚父亲的眼睛。
柳侍郎指尖僵硬,竖起三根指头来,眼睛睁得老大。柳清歌含泪摸了摸手指,又去合上他的眼睑,低声含血泣道。
“爹,孩儿知道是何人,你且安心地去吧,我一定会查明真相,为您报仇雪恨,一个人都不会放过!”
僵硬的尸体随着话音落罢彻底柔软下来了,无知无觉像一堆腐烂的泥土。柳清歌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又在他身上摸了摸,不出所料都已经销毁了。
阮梦舒看得也难受,对柳清歌低声问道。
“现在怎么办?”
柳清歌抹去眼泪和鲜血,声音很是沙哑,却带着说不出的森冷意味。
“现在我要送你去安全的地方,左右人都已经死光了,我也没有可怕的,若是也要对我动手,我大不了豁出这条性命便是!但是我不会让你出一点岔子,你是无辜的,你应该平平安安地活下去。”
阮梦舒泪如雨下,也不知道还能说什么,只得搭住了柳清歌的手。柳清歌在马房里找到了一匹马,牵着它出了府,才道。
“你身怀有孕,本来不应该受颠簸,只是如今情况紧急,马车的动静又太大,我们先离开这里,再做打算,你且忍一忍。”
阮梦舒也是个果断的,当即点头,被柳清歌带上马,忍着腹痛向相府绝尘而去。
守门人都困得瞌睡,冷不丁大雨天却有人,打开门一看愈发吃惊,竟是自家的姑爷小姐,赶忙开了门把这两人引进来,这下不惊动老爷也不行了。阮世光半夜被扯醒了,迷迷糊糊看两人一身血迹,吓出一身冷汗之后立马亲近了不少。阮梦舒已快要坚持不住了,一时只觉腹痛如绞,不由栽倒在侍女怀里,身上的血也分不清是自己还是别人的。阮世光赶紧吩咐侍女把小姐扶回房间,该煎药的煎药,该请大夫的请大夫。
阮世光这才转过来身,语气沉凝严肃道。
“贤婿不妨一一道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柳清歌面沉如水,从椅子上起身,竟直接跪了下来,恭恭敬敬地给阮世光先磕了三个响头,阮世光吃了一惊,急忙起身去扶他,边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