权真大师琢磨着这个形容真的不太好,可他一个光头怎么对世间情爱做出妥帖的评价呢,他只能言尽于此了,权真大师想着,走过去敲了敲竹靠椅,宋祁渊扭头看他,就看见权真大师把手上一串长长的佛珠一缠,伸出手来道。
“走走?小伙子年纪轻轻的,可不能因为这个,就把自己彻底废了。有老衲在,保证还能把你养得白白胖胖的,行啦,别老是偷吃厨房糕点。”
宋祁渊听他前面几句还算是人话,后面一点委婉曲折谴责他吃空寺庙里大米的意思,宋祁渊就左耳进,右耳出,权当耳旁清风了。权真大师把他捞起来了,带到山后一小片空地去,绿意无边无际,仿佛还带一点昨天落雨后的湿润意味。权真大师扛着一把小锄头,拍了拍他的肩膀。
“年轻人,陪我摘点菜吧。”宋祁渊掂着锄头有点好笑,却是点了点头。
青菜萝卜之类的积了满筐子,宋祁渊摸着从土里刚拔出来的红薯根茎,指尖无意识地上下摩挲了很久,才慢慢道。
“晚上有红薯粥?”
权真大师低头看翠叶子,接了下半句。
“还有玉米棒子,多吃素,少偷偷打后山的鸟。”
宋祁渊认为这对病号来说简直不是一句人话,直接扭过头去无视了,在菜筐子里坏心眼儿的放进去一条小青虫。
他这边过的快活,萧越泽可就不快活了,他派出去的人手并没有搜寻到宋祁渊的踪迹,仿佛他凭空消失了一般。萧越泽当然知道,一个大活人,只要他真的下了狠心去找,哪有找不到的道理?只是京城中权贵众多,谁家里没点秘密,查个一两处,看在他的身份上,谁都不会说什么,查个遍京城,起了众怒他以后还怎么谋大业。八壹中文網
黑衣谋士静静跪坐在他的脚下,细声慢气地劝他。
“主上何必要着急,他不肯主动出来,难道阮姑娘还不好找吗?有了阮姑娘在手上,宋祁渊必定会自投罗网,就如同飞蛾扑火一般。现在阮姑娘正是情浓的时候,还请主上一定要把握好机会才是。”
萧越泽轻笑了一声,点了点头道。
“你真是聪明极了,我都没有办法不喜欢你的坏,给我写个帖子吧,让她明天就来。”
做工精美,字迹秀丽的一封请帖,就这样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了阮歆媛的桌上。阮歆媛这几日吃多了螃蟹,正要考虑换换口味,歪在榻上翻一话本子,纤长两指夹起帖子,漫不经心道。
“刚瞌睡就有人来送枕头了,可巧了去吃顿新的。不过名头倒是雅致得很,说是请了几位先生来的,四雅集会,连衣与我梳妆来,本小姐去会一会这些才子们。”
阮歆媛困得很,昨日没睡足,几只秋后的蚊子刷了整整一夜的耳鸣声,半夜摸黑又找不到暗器,幸得窗外一阵狂风刮过来两片叶子,就这麽把烦恼解决了。夜来风凉,扯着被子一睡蛮舒服,就到了天亮。连衣给她梳了个倭堕髻,利利索索地用三根鎏金钗盘起了秀发。阮歆媛不知为何,总觉得有点心浮气躁,沉稳不下来,盘算着有些事还是该查。
到了王府之后,自有人引路前行。阮歆媛自己也没走两步,就到了聚会的地方。萧越泽见她来了,露出欣喜又温和的笑容,仿佛毫无破绽道。
“我今日邀你来此,是因为画圣偶尔云游至此,他无名无号,只是一手工笔仕女画美丽得出奇。我想让他为你留存几幅画像,你放心,只需要几日就够了,到时候他又会重新启程,不知去向。”
阮歆媛琢磨着高人来无影,去无踪,也没好意思拒绝,便从善如流道。
“王爷盛情难却,我便留这几日,千金易求,风雅难得嘛。”
萧越泽见她答应得爽快,眼珠子一转便是计上心头,迟疑道。
“那宋祁渊……”
阮歆媛不解其意,又眨了眨眼睛,只觉一丝极其古怪的感觉瞬间涌上心头,仿佛有什么东西要澎湃地涌出来化作无尽的流水,将她彻底淹没。
可是,当她想要细细回想的时候,那些东西却又干干净净地,像流水一样走了,也没有留下一丝一毫的痕迹,只有干涸的白色海滩,证明它们确实是来过的。阮歆媛心里一痛,眼眶不知道为何已经湿了。萧越泽低下头去,暗自龇了一下牙根,才笑着试图引走的她的注意力。
“我刚刚说了什么吗?你好像有点难过,你流眼泪了。”
为了证明自己所言非虚,他还凑过去,伸出手想要揩净那滴泪痕。
阮歆媛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她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后退,甚至其实在一个她颇有好感的人面前。总之她明确摆出了不要靠近我这种姿势,萧越泽也只好干笑了一声,并没有强硬地要靠上去。阮歆媛自己擦干净了那滴眼泪,继而神色如常,露出了礼貌性的微笑道。
“没什么,好像只是风沙迷了眼睛,我自己擦一擦就好了。”
萧越泽心里冷笑一声,自然是不相信这种敷衍多过真心的解释,面上却轻柔地,甚至体贴地引开了话题。
“我刚刚说,我们府上那个做年糕的厨子,最近回了一趟老家,带来自己炒的年糕,你若喜欢,到时候回去了,直接带一袋子回相府。”
阮歆媛漫不经心地点了点头,并没有在意他说了什么,只自顾自道。
“既然来了,不如抓紧时间的好,我先去见一见画圣。”
萧越泽在她背后露出轻柔且阴冷的笑容,像是阳光下也永远照不到的一块阴影。他没有找借口说什么陪她一起去,直接转身回了书房,表现得好像一个真的,纯粹只是关心朋友的好人一样。黑衣谋士依旧跪坐在那里,小口小口地喝着绿豆粥,萧越泽看了看他,无端地生出了一种:此人也过得比我要快活的心理,一时竟然有点气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