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况他为自己选了最难的一条,漫长到几乎看不到光明。
宋祁渊卸下沉重的盔甲,坐在中军营帐里,叹了一口气。
萧皓轩为他倒了一盏热茶道:“你又在烦心什么?今日的仗打得还算顺利,你也不是初上战场了,不应该存有什么无聊的慈悲心吧?”
他这话当然不是说自己冷酷无情,只是疑惑与宋祁渊反常的状态,萧皓轩的直觉告诉自己,宋祁渊已经做了什么决定,并且要去实行了,而且是一件很危险的事情。
他有时候希望自己的直觉是错的,宋祁渊揭开了茶盖儿,慢慢地摩挲着那点莹润的口儿,吸溜了一口热的。
“你总是这样了解我的心意,我有的时候,会怀疑你是不是我肚子里的蛔虫。你别用这种眼神看我,我已经下定决心了,我要去找她。”
萧皓轩吃了一惊,十分头疼道:“如今是什么时候,你不是不清楚,怎么这么分不清是非轻重!”
他十分着急之下,语气都带了一种不自觉的凌厉。宋祁渊轻轻笑了一声,眼眸弯成一个狭长的弧度,里面竟泄露出一点奇妙的温柔来。
“我当然清楚得很,甚至不能更清楚。我就是在刀尖和钢丝上跳舞,一步走错满盘皆输,还会跌下悬崖粉身碎骨。
可是粉身碎骨我又有什么怕的呢?我是从地狱里爬出来的人。只要想到她不在我身边了,我就觉得比千刀万剐都要疼痛。
我已经失去了很多东西,就不愿意再失去她,赢得所有又如何,现在我已无人分享,无人劳怨。”
宋祁渊这话说得深情款款,半晌没等萧皓轩反驳或者接话,又道:“我不知道你能不能体会这样的心情,但我实在憋得太久了,总得找个人说一说。
你愿意听,就听一听,不愿意的话,出门把它忘了,我也权当自己没有说过。
我生来薄情寡义,也不过是因为看多了人间冷暖。好不容易爱上一个人,便觉得满心欢喜,想把一切东西都送给她。”
萧皓轩沉默着,不忍心打断宋祁渊的话,宋祁渊便也继续道:“可恨我不生在什么太平盛世,也不是什么如意郎君。
我有过很多东西,捧到她面前去,仍觉得不过是一些破铜烂铁,庸脂俗粉。
她和别人不同,不是那等俗人,我与她聚少离多,常鸿雁传书以托相思之情,每次鸽子不来,我心里边惴惴不安,想着。
是不是它被猎户抓住了,还是天气恶劣不易飞行,所以它才迟了?”
萧皓轩之前从未发现宋祁渊这么能说,想来当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阮歆媛也经常能把他噎得说不出话来。
宋祁渊喝完了那口热茶,又给自己倒一杯,神色有种超乎平常的柔和:“她若是少写两句,我便觉得薄情,须得十七八张,我心里才欢喜。
这不本是我的脾性,也一点都不像我,可我甘之如饴,我知道她必然也惦记着我,也恋慕着我。”
萧皓轩给自己也倒了一杯茶,然后顺走了几颗桂圆在手上。
宋祁渊随手把他剥好的桂圆抓走吃,含含糊糊道:“我想,她被贼人掳去了,也许就在哪个地方,悄无声息地,等着我去救她。
我又怎么能继续心安理得地坐在这里,不去找她?你且放心,就英亲王这个眼高手低的,他成不了什么气候。你与他多周旋几日,决计不是问题。
我答应你,三月之内,若我寻不到人,必回来主持大局。”
萧皓轩不明白,他说着说着表明自己要求找老婆,他是完全理解的,但是怎么能就,“好像很顺手”一样,把重担暂时压在了他的肩膀上。
坑兄弟也不带这样的。他刚要张嘴反驳,宋祁渊又挥了挥手道:“我知道你不服气,毕竟就算我发你军饷,也不够你那份劳心劳力的。
这样吧,你不是一直想知道我的身世吗,今天我就一并跟你说清楚了。”
他摆出了这个架势,萧皓轩自然是得认真听。
宋祁渊拈了一颗紫色的葡萄果子,送进自己嘴里,复道:“萧战往我头上按了个公孙家余孽的身份,说起来也蛮好的。
我那侍女你见过了吧,就是公孙岚。”
萧皓轩点了点头道:“岚姑娘对你颇为殷勤,想来是感念你的救命之恩。”
宋祁渊冷笑一声道:“她才是铁打的公孙家后裔,我若是一族的,定然把她当妹妹,哪里还要她做这些端茶倒水的活儿。
他如此施为,不过是怕我的真正身份暴露罢了。”
他说完,把脖颈上系着的玉佩取出来,丢进萧皓轩怀里道:“你自己看看。”
萧皓轩仔细端在手里查看一番,只见上面龟蛇相缠栩栩如生,每一道花纹都精美异常,还透着一股古意。
萧皓轩毕竟是前任太子,见识广博,不由蹙眉道:“这是前朝的旧物,与你有……”
说道这里他一下子明白过来了,眼睛瞪得溜圆,整个人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宋祁渊伸手虚虚往下一压,示意他平静一点,一挑眉道:“在下不才,区区前朝太子。”
所有事情在电光石火间全部串联起来,萧皓轩气得说不出话来,指着他你了半天,愣是没指出一个完整的词句来。
宋祁渊体贴地把茶杯递到他手边,萧皓轩捏着更怒,用力摔到地上,发出好大一声哐啷响动。
营帐外守卫的士兵被惊动,纷纷要探头来问,宋祁渊十分心大地扬声道:“没事,本将只是摔了一只杯子,等会送一套新的进来。”
萧皓轩头大如斗,半晌憋出来的声音却是轻轻的,甚至有点无可奈何的愤怒。
“你是不是早就算计好我了?甚至包括跟我一起去北疆?”
宋祁渊点了点头,有问必答,甚至还很好心地解释道:“你想的没错,你的父皇不是什么顶天立地的伟人,他就是个彻头彻尾的伪君子,刽子手,他夺取了别人的位置,终于成为了一个可悲的皇帝。”